曜儀并未回複,反而命人舔了一盞新茶:“澈兒,你先坐,嘗嘗這茶合不合胃口。”
一個小厮端着茶盞上前,恭敬地遞到他面前。
他伸手接過,還未品嘗就聞到一股清雅的茶香。
“這是‘雪湖蒙頂’?”
曜儀還是面帶笑容:“嘗嘗。”
他乖順地喝了兩口,确實是“雪湖蒙頂”。這茶千金難求,今日并非什麼不同尋常的日子,為何會突然要他品茗?
他有些不安地放下茶盞,擡頭對上她的目光。
曜儀問他:“說說這茶如何。”
他回憶了一瞬,道:“香氣綿長,入口回甘,唇齒生津,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不錯。”曜儀拿起手邊的茶盞,“确實是上品。隻是……”
“今日一同喝了這茶的人,不隻有你。”
這話說得突兀,但他卻立馬抓住其中的可疑之處:“母親是想提醒我什麼?”
她收起臉上的笑顔,語氣變得嚴厲:“今日太府寺卿也喝了這茶。你猜是誰同他一起喝的?”
田曦複?
他立馬想起昨日之事,照庭正好從他手裡要了田曦複貪墨的證據,今日一早又匆忙外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胡照庭了。
“是我娘子。”他很肯定地看向曜儀。
曜儀聽後點頭,語氣不快:“不錯。是胡家大娘子。原先她想同誰喝茶,都與我們沒有關系,可你卻猜不到,她為何要同田寺卿喝茶。”
他隻能猜測:“是為了保全胡家?”
她輕笑一聲,聲音冷了下來:“你當真沒有她聰慧。她去找田寺卿并不是為了胡家的稅糧,而是為了探查你的身份。”
什麼?
難道他一開始就猜錯了,她同意與他交換玉墜,不是因為要抓住田曦複的把柄,而是為了搞清楚他身份?
他坐在原處,背脊開始發涼。按照田曦複的嘴臉,阿庭必然問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她應當從田曦複口中得知了真相罷?”他還是想确認一遍。
她撇了他一眼,“你覺着呢?你忘了我先前怎麼同你說的:切莫行差踏錯,萬事一定要謹慎。如今你那娘子倒是知曉了此事,你覺得她會坐以待斃麼?”
“不會。”這也是他很肯定的事。
她從上席走到他身邊,再次冷着聲音警告:“我們籌劃之事已經完全具備,容不得半點陰差陽錯,若是你處理不好此事,那麼胡家的存亡就由不得她了。”
“是。”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低着頭不敢再看她。
她卻恨鐵不成鋼:“你先前辦事向來利索,為何現在如此不謹慎?還是說,你當真将胡照庭當作你的娘子了?”
他聽了這話,心中某個地方正在隐隐發酸,但他不想否認,也沒有否認。
“她就是我娘子。”
“呵。”曜儀嗤笑一聲:“别忘了,你先前是如何算計她的。況且你身在皇家,萬事都不可能順意,你要做的,隻能是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情感,切莫功虧一篑。”
皇家。沒錯,自從身在襁褓之中被她接來公主府,他也算半個皇家人。他原本覺得這樣很好,但遇見她之後,他開始有些不确定了。
可他做不了什麼,他隻能承諾一件不知曉是否能做到的事:“再給我些時間,我會處理好此事的。”
“若是處理不好,整個胡家,還有她,都必須死。”
這是曜儀這麼多年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有關“死亡”的句子。如此果斷又冷漠的警告。
母親是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狠戾的?
他問不出口,繼續低着頭:“孩兒知道了,還請母親再寬宥些時間。”
她不想再同他多說,轉身留下一句:“行了,你回去吧,我等會兒還有事物要理。”
林溪山站在原地,望着曜儀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她與從前不同了。
她仿佛不再是從前那個陪在他身旁的母親了,她現在也同樣對他微笑,但卻不再仁慈,他已經無法将從前的她同現在聯系起來。
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狠戾的?
他早該發現的,當她決定坐上那把龍椅的時候,她就不再是從前的曜儀了。
她早已不是情窦初開的女娘,不再期待某個人的青睐,現在的她,隻想要權利和榮譽,隻有這些東西,才能讓她覺得自己仍然風華依舊。
功與名,才能讓“曜儀”兩個字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