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A市天氣昨天到了冰點。今早的天氣有-1℃,整個城市空中凝裹着寒氣。
段明予在疾步前行,但是他覺得自己更像是飄着的,是個餓困交加的鬼。
他用被被凍得通紅的指節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羽絨服。
行道樹褪成鐵灰色的骨架,連常青藤都蜷縮起油亮的葉片。
這次是他上大學這快一年半以來第一次險些遲到。他的睡眠并不好,昨晚上被他媽一通電話影響,很晚才睡着。
超市兩旁的冷櫃門縫挂着無人問津的冰棱。門口不遠還杵着個帶着圍巾的高個男生,應該是在等朋友。
段明予輕吐一口氣,白霧在他視線裡化開。
超市開着暖光,供着暖,他才感覺到血液重新流動。
段明予從裡面取出一瓶熱杏仁奶,手上傳來的暖意讓他的混沌的神經放松了些,他睡眠不足的後勁又上來了。此時也隻有旁人才能看得到他無精打采的俊臉上,眼皮是搭拉着的,眼下是有一層不算很明顯的淡青陰翳。
“你好,結賬。”段明予轉身就到了收銀台前,他把飲料放下,仰頭看向店裡的電子時鐘。
上面顯示到八點還有十六分鐘。上早八的三教離這有些距離,不過快一些是能走到的。
此時超市裡基本沒什麼人,負責收銀的女生從段明予剛進來開始就頻頻瞄他了。
她注意到這個男生身量很高,身上短款黑色羽絨服略顯寬松,但不妨礙能看出他寬肩窄腰腿還長,比例很好。
這人一頭清爽的黑色短發,額間劉海略微長些,碎得随意。山根挺拔,唇色淡紅,是非常周正的帥哥。
她好像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很久。意識到行為過于花癡,她面色微紅。
對方似乎很趕時間,她識相地拿着商品趕緊錄了條形碼,說道:“您好,一共五塊五,請出示付款碼。”
段明予低頭掏出手機,點了付款的快捷鍵。
漆黑的手機屏幕紋絲不動,他的眉毛開始皺起來。
收銀員微微探頭,看到對方手機沒電了,小心翼翼問:“需要幫忙嗎?”
段明予輕歎了口氣,已經接受了自己昨晚狀态差到連手機都忘充電了的事實。
偏偏平時用來掃人臉支付的機器上此時被貼着暫時無法使用的黃色标簽。
這一路上裸露在空氣中的四肢都凍得僵硬發痛,除了剛出發前點亮看了下時間,他就再沒有打開過手機。
他朝收銀員露出教科書式的禮貌笑容,聲音因為缺水有些啞,“不好意思,手機沒電了,先不買了。”
他是真趕時間,多周旋一分鐘就準備要遲到了。
收銀員想要傾囊相助的話都已經滾到嗓眼,卻疑惑對方轉身後像畫一般定住。
遠處一個身穿灰白色毛呢大衣,肩背寬闊的男生面向此處。他的長相可以用漂亮來形容——暖光給他的輪廓鍍上金邊,他稍長的發絲在耳垂下自然彎曲,發尾正掃着高領黑衫包裹的冷白脖頸。
這人眼尾天然上挑,薄唇瑩潤卻抿成直線。他目光直直盯着段明予,卻沒有一點情緒。
美顔暴擊,收銀員倒吸一口冷氣。
段明予原本是要把杏仁奶放回暖櫃的,卻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後腦勺有一股火燎般的視線。
他下意識回頭,撞上了對方含霜的眼眸。
故人。
也是在他即将進這個學校前,做了很長的心理鬥争,目前并不想見到的人。
段明予嘴角小幅度地向下,他本想佯裝不認識的,對方卻比他先一步動作。
黎宿低頭搗鼓手機,随即旁若無人地經過段明予。
然後,他用手機掃了付款碼。
“支付成功。”
段明予:?
這人好像沒掃商品吧?那付的這個是誰的?他的吧?
段明予:……
此刻收銀台位置異常沉默。收銀員反應過來,不解地朝黎宿說:“不好意思同學,你剛剛付的是那邊那個男生的飲料。”
“嗯。”黎宿聲音清潤平靜,“我幫他付了。”
黎宿回頭瞥了一眼段明予,見他臉上的表情略顯古怪,也不打算解釋,将要離開。
段明予在原地想不通,想不通這人到底為什麼這麼做,明明兩人從高三那件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他不想欠人情,更怕對方開口來一句不用還了,他可一分錢也不想欠。
段明予趕緊開口追問:“錢怎麼給你?”
黎宿行動一滞,隻是五塊五,但是對方一毛錢也不想欠他的。
冬天的早上日光不夠亮,段明予和黎宿兩人隔了一臂寬的距離,中央往上正好有個暖燈,頂光投射下來。
“我電話沒換過,你找不到我的微信?”
段明予見到對方睫毛下是栅欄狀的陰影,嘴唇傾吐反問,那雙狐眼裡仿佛孕育審視。他險些脫口說出“我沒删你啊”,卻又驚覺沒有自證的必要而打住。
心裡鬥争片刻,更加不是滋味。他不想再浪費時間,隻說了一句“找得到,謝了”就結束了交談。
收銀員目睹全過程,心裡了然地點頭,歐,認識啊。
門口的梁靖心想黎宿買個筆都能磨磨唧唧的,就進來看了下情況,正好也看完了後半段。
梁靖與段明予擦肩而過時,前者禮貌地偏了偏,見到了段明予的臉。
黎宿慢悠悠地買了手裡的筆。他與邊上的梁靖會和,見他此刻笑眯眯的,臉頰陷進去倆梨窩。
梁靖問:“剛剛那人誰啊?長的挺帥。”
黎宿聞言,眼睫微垂,像是在斟酌。
梁靖挑眉狐疑,搞不懂一個關系是有多複雜才需要思考。
“高中同學。”
黎宿的高中母校出這麼多帥哥。
梁靖眨了兩下眼,有點好奇的打趣:“你們高中教導主任不會總要蹲校門口抓早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