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予把椅子轉向黎宿,根據記憶,将醫生教導的一整套手指和手腕的康複動作緩緩做了出來。動作本身不算複雜,但段明予還不熟練,竟顯得有些……像是在初學手勢舞的滑稽。
黎宿眼底的笑意一點點漫上來,最終沒忍住,悶聲笑了起來。
段明予停下動作,故意繃着臉,誇張地“啧”了一聲。他脫下一隻拖鞋,擡起腳隔着褲子輕踢了一下黎宿的大腿側,語氣帶着幾分佯怒:“别笑,再笑我不演示了喔。”
黎宿被他蹭了一下,身體微微晃了晃。他彎腰把段明予的腳踝稍微按下去,眼裡的笑意未減,嘴上卻順着他:“好,不笑了。”然而他的唇角卻一直都沒下來過。
段明予見他這副模樣,也忍不住失笑。暖流在兩人之間無聲地流淌,他的目光不偏不倚撞上黎宿的眼眸深處。
燈光在黎宿的臉上精雕細琢,他眼睛生得極好,專注,仿佛能寬容萬物。
那一瞬,周圍的空氣似乎凝滞了幾秒。段明予感到自己無法移開視線,黎宿目光裡的那種純粹的、不帶雜質的注視,讓他胸腔裡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悶熱感,連帶着呼吸都變得不太順暢。
他隻覺得這種被注視的感覺異常強烈,強烈到讓他有些無措。
就在這靜默又流動的幾秒裡,段明予像是想逃離什麼,匆忙側過身,左手肘不慎磕到了桌角。一陣悶痛襲來,讓他忍不住低呼一聲,臉都皺了起來。
黎宿立刻捕捉到他的動作和聲音,關切地問:“沒事吧?”
他看着段明予别扭地捂着手腕,以為他又傷到了。他向前幾步,伸出手,帶着一股暖意,輕輕握住了段明予微涼的左手。
陰影突然壓上來,段明予整個人都愣住了。手腕上那點痛感瞬間被一股意料之外的溫暖觸感取代,溫暖、幹燥。他一時忘了手肘的磕碰,甚至忘了回答黎宿的問話,隻是怔怔地看着對方低垂的眉眼,看着黎宿的目光專注地落在他的手上。
“有點僵硬,醫生有教你大概怎麼放松按摩嗎?”
段明予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個音節:“…有。”
黎宿把手鍊脫下來,倒了些潤膚油在掌心,雙手輕柔地搓開。他蹲下的動作很輕,從段明予手肘開始向上,輕緩地推按,直到指骨。現學的手法并不專業,更像是一種帶着溫度的安撫。他翻過段明予的手,掌心托住他的手背,另一隻手的拇指沿着手腕纖細的骨骼線條,緩慢而輕柔地按揉着。
段明予的目光黏在黎宿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看着它們如包裹着自己,胸腔裡那種說不清的悶熱感甚至發展了某種荒謬的,不可說的悸動。
段明予清晰地聽見自己心髒在胸腔裡擂鼓般加速。這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對黎宿的觸感和氣息的感知。
“這樣可以嗎?哪裡不舒服要告訴我。”黎宿輕柔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寂。他擡眼看了看段明予,眼中帶着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段明予回過神來,喉嚨有些發緊。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聲音帶着一點沙啞:“沒有不舒服…”
就是感覺…有點奇怪…
他其實自己按摩也是可以做到的,完全可以,他真的很想問黎宿一定要這樣嗎?
“我自己來吧?”他心亂如麻,幾乎是下意識的,迫切地把手抽了回來。
黎宿沉默地擡起頭,視線落在他臉上,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事實:“你臉有點紅,很熱嗎?”
段明予感到自己的臉頰不受控制地發燙,他慌亂地錯開眼,閃爍其辭:“有一點…”
靠得太近了…
強烈的,想立刻離開這裡的念頭攫住了他,仿佛隻要離開,他就沒必要再頭疼地思考緣由。
黎宿似乎沒有多想,隻是順着他的話,平靜地提議:“那我開空調吧?”
“不用了,正好我也準備回去了,快九點了。”段明予拒絕了,強裝鎮定地抓起自己的東西。
“你也早點休息。”他留下一句話,匆忙離開。
黎宿看着對方幾乎是逃離般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斂去,眼神中浮上一層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解讀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