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平常的飯後,隔壁樓爆發了一陣劇烈的争吵。
她是那種隻管埋頭讀書的性格,卻也經常會在飯桌上聽到姜母提及一些鄰裡的八卦。
在此之前,程家的生活條件不錯,夫妻樣貌出衆,生意蒸蒸日上,頗受鄰裡羨慕。
他們原本在小區的房子不大,若非這裡歸屬于學區房,想必早搬出去了。
一次生意受挫,程家賠了個底朝天,本以為隻是一次波折,未曾想程父染上了賭瘾,整日喝的爛醉如泥。
程母年輕漂亮,很長的一段時間過後,扔下兒子離婚了。
再婚的對象介意她前夫的兒子,遭受過困苦的女人沒有再回來。
高中學業繁重,姜雲意無暇他顧。
直到晚自習下課看到遍體鱗傷的男孩。
對方身上的衣服短了,眼圈也是紅彤彤的,曾經那個乖巧的小孩變得亂糟糟。
鄰居勸也勸了,報警也報過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時間久了便也習慣了。
後來她去了外地上大學,那個小小的身影漸漸從生活中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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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竟然這般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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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見到程愈是在一個陰暗的巷子口,他跟着一群年齡不一的少年,百無聊賴站在人群後。
圍攏的人群簇擁着往裡走,姜雲意這才看見,中間還有一個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被推搡着往前。
類似的事并不少見,她皺了下眉,轉着車頭把手換了個方向。
也許隻是誤會,但見到了她不會放着不管。
小電驢的速度比走路快多了,她的車停在巷口,一群人離得不遠,似乎剛開口說了幾句話。
姜雲意沒有走過去,隻是朝裡喊,“你們做什麼?”
領頭的少年瞧着年齡比其他人大出一截,看到突然出現的人,不耐煩朝她吼了句,“少他媽多管閑事。”
姜雲意不走,隻去看圍在中間的初中男生。
男生帶着一副黑框眼鏡,雙手握着書包肩帶,不安畏縮地低下頭,呐呐不言語。
興許是見她沒有離開的意圖,領頭的少年低頭罵了句髒話,腳步一擡,撸着袖口就要朝姜雲意走過去。
不過是一群初高中的男生,姜雲意沒有被對方那點虛張聲勢恐吓到。
她不是無的放矢,周邊來往都有人,她沒有從小電驢上下去。
程愈卻先一步伸手攔住了對方,低聲說了句話。
那少年驚疑不定看了眼姜雲意,一行人面面相觑,低聲交流了幾句,晃晃悠悠出來,吊兒郎當道,“這位老師,我們就是說了幾句話,沒有要打架。”
他惡狠狠瞪了眼穿着校服的男生,又朝身後幾人征詢,“是不是?”
其餘人紛紛點頭應是。
姜雲意說不出什麼,又去看那個男孩。
男孩低着頭一言不發。
領頭少年吹了聲口哨,頗有幾分嚣張地揚長而去。
程愈沒有跟着一起離開,那初中男生見他不動,低着頭悶聲跑了。
這處巷口挂着一個網吧的廉價燈牌,姜雲意知道學校的教導主任時不時會來這邊抓上網的學生。
網吧不讓未成年進入,可總是有人明知故犯。
身邊沒了人,程愈慢吞吞朝她走近。
“程愈,”姜雲意喊了他的名字,問他怎麼回事。
程愈驚訝了一瞬,似乎是在意外她知道他的名字,卻也不以為意,“還個錢而已,别那麼緊張。”
姜雲意不知原委,便也不多加揣測,隻是問,“你去上網了?”
程愈擡頭看了眼燈牌,坦然道,“沒有。”
隻是剛準備去。
姜雲意想問他怎麼跟高中生在一起,但又清楚兩人剛見面不久,問這些會管太多,引人反感,隻好道,“你準備去哪?”
“放學當然是要回家了,”程愈這話說起來毫不慚愧,瞥了眼她的車,不客氣道,“姜老師要不要順路載我一程?”
他沒問能不能,而是問要不要,完全取決于她的态度。
姜雲意看着他沉默一瞬,偏頭道,“上來吧。”
程愈長腿一跨,輕松上了車。
他瞧着瘦削,到底是男生,身量不輕,坐下時車身不由晃了下。
卻很穩。
他雙腿撐在地面,穩住了重心。
姜雲意深吸口氣,開動了車。
她身高163,買的小電驢不大,平時一個人開還成,程愈身高腿長,一坐上來便顯得有些局促了。
程愈倒是坦然自得,雙手把在後座上,腳自然踩在踏闆上。
下一個路口碰上紅燈,他放下腿撐着車,讓姜雲意輕松了許多。
一時沒有人說話。
一路沉默,姜雲意将車停在了程愈家樓棟門口,見他下了車轉身要往裡走,忍不住喊住他,“程愈。”
程愈半側身,俊挺的五官線條起伏,棱角清晰。
是十分出衆的少年。
姜雲意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但既然話出口,還是輕聲問他,“你想過以後嗎?”
程愈似乎是被她說的話弄沉默了,沒有出聲。
落日的光斜過來,一時看不清他的神色。
姜雲意沒等他回答,繼續說道,“我知道類似的話你們老師也應該說過很多,可能我的話有些多餘,可我還是希望你能仔細去考慮,以後的你究竟要做什麼。
假如你不打算上高中,初中畢業出去要做什麼呢?你都沒有成年,能做的工作不多,你能接受那樣的生活嗎?”
小區大多是熟面孔,進出的人路過兩人,時不時好奇地看上一兩眼。
程愈好笑地笑了聲,不辨情緒道,“姜老師,你管我啊?”
姜雲意沒應,隻是道,“希望你沒嫌我煩。”
她轉了個方向,開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