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愈扭過頭,“沒。”
心中那種膨脹的感覺,就那麼散開了。
她沒有那麼在意他的行為,卻會詢問他的身體情況。
程愈确實是“小孩”,經曆的沒那麼多,陌生的感觸油然而生,衍生成另一種細微的别扭。
于是不等她繼續開口,他先皺眉道,“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你在關心我嗎?”姜雲意愣了下,不由微微彎起唇,“不是有你在嗎?”
說完,似乎意識到這話有歧義,當即補充道,“當然,我不是贊成你們這樣的行為,隻是覺得,是你的話,一定可以。”
程愈心中莫名動了下,然而更大的惱火冒上來,“你以為這種事是想停就能停的嗎?”
姜雲意帶了點笑地看着他,那雙眼睛中同樣帶着笑意。
她的笑不是那種會讓人感覺不以為意的笑,而是帶着認真。
給人一種感覺,她是真的在聽他說話。
姜雲意輕聲道,“我跟你一樣,看到危險,也會擔心你。”
程愈怔了下。
再也沒有比親身體會來得更感同身受,他沉默以對。
姜雲意沒有繼續說下去,問他,“你是自己回去,還是我順路載你?”
程愈不作聲走到她身後,腳一擡跨了上去。
見姜雲意扭頭看他,微一擡下巴,示意她可以走了。
姜雲意回過頭,直接載他回了家。
程愈需要用到的學習資料她這邊都有,不需要特意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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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補習結束後,姜雲意給了他一瓶跌打藥,“回去檢查一下,有問題的話上點藥。”
如果不是不方便,她更想親自檢查一下。
程愈是有前科的人,不一定會去做。
程愈這次接的倒是挺果斷,點了下頭,将那一小瓶藥揣進了兜裡。
一直到現在,姜雲意也沒問他為什麼打架,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厭煩地對他說,這是不對的。
這當然是不對的,但她不說,他反而覺着少了點什麼。
躊躇片刻,他忍不住道,“你不問?”
“問什麼?”姜雲意當然記得打架的事,但這種事不是她勸了就有成效,不然學校也不會有那麼多違反校級校規的學生了。
程愈的經曆、性格不是一天形成的,很多事不能一蹴而就。
她現在不問,不代表她不關心,不在意。
“沒什麼。”程愈說完,就要起身離開。
可既然他主動提起,姜雲意便按住了他的動作,“程愈,我要說一個人完全沒有打過架,是極少有的情況。男生打架很正常,但我想,你不是會主動挑事的性格。”
程愈人生中打過無數次的架,他一身野路子都是這麼磨出來的。
他沒有錢,自然沒有所謂的正規課程學習,如今的遊刃有餘,不過是無數次疼痛中的汲取。
他厭煩那些生活,厭煩無止境的欺辱,厭煩數不清的傷痛,憊怠用拳頭解決問題。
但他也不是全然無辜。
想要得到什麼,總是要付出些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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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他從口袋中取出了那瓶被他牢牢握在掌心的藥瓶。
在姜雲意手上不顯小的瓶子,卻能任由他的手掌全然包裹。
程愈對着那瓶子看了許久,還是進了洗手間。
幾十年前的裝修到處充斥着陳舊的氣息,鏡面模糊映照出其中的人影。
他看着鏡中的自己,擡手脫了上衣,露出單薄的身體。
少年人的軀體遠不如成年人的寬厚結實,他曾經無數次盼望着快點長大,這樣就可以不用受累于無能為力的軀殼。
不再是貼着骨頭的皮肉,鏡中逐漸長成的骨架,覆蓋上了薄薄的肌肉,能輕易放倒十幾個瘦弱的少年。
身體碰撞即便不受傷,也會帶出點痕迹,姜雲意的擔心沒有錯。
骨頭的堅硬不足以抵擋脆弱的表皮,這不是他靠忍能解決的問題。
程愈打開瓶子,對于如何處理這些患處駕輕就熟。
一開始隻能忍着,後來看不起大夫,也不過是弄點便宜簡單的藥品學着摸索。之後去的次數一多,不再需要頂着醫生複雜的眼神強行忍受。
他們看到他的年齡會關心、愛護,繼而陷入無可救藥的歎息、失望,最後是千篇一律麻木的公事公辦。
一陣流水沖刷地面的聲音。
片刻後,有人走出來,狹小的衛生間内充斥着刺鼻而熟悉的混着酒精的藥水味。
他側頭不再對着鏡面,重新穿回了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