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注意到了他這細微的動作。
那日,他讓林氏生噬腐肉,今日,面對顧遠,卻小心避過。
他可對敵人殘忍嗜毒,卻對天下忠臣,還留有底線。
顧念,對他有了一絲絲改觀。
若此刻也有系統對顧念播報好感值,大約就要播報,好感度+5%了。
顧遠挺直自己微微佝偻的脊背,他雙鬓斑白,看向太子的眼裡,含着對太子皎月般的希冀:“《尚書》有雲'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老臣鬥膽問殿下,是要做天下人的君王,還是困獸般的暴君?”
“放肆!”長樂暴聲呵斥聲,利劍出鞘。
李巍卻突然擡手,掌心青綠腐液滴落在刀刃上:“顧尚書好膽識,是以為孤就殺不得你們?”
“臣以為,殿下不會殺于社稷有用之人。”顧遠霜白的鬓角在夜風中微顫,“臣還記得,三年前,太子渾身裹着屍布,仍撐着腐骨說‘孤一日不死,定要讓江南再無水患,還它萬城富庶’的樣子。”
“孤一日不死,定要讓江南再無水患,還它萬城富庶!”
沈硯望着李巍,雙瞳震動。
顧大郎今年十五,與沈硯志向不同,他想投軍報國,對社稷自有一番抱負之心,此刻,聽到這句話,不免動容!
原來東宮活死人,李巍,竟然還說過這樣的話!
顧念想起這一月間,看到他狠戾、陰暗、偏執的一面,卻沒想到,三年前,他此心可照日月,以天下百姓謀福祉,盼天地廣廈千萬間,俱歡顔!
但世事無常,屍毒潰爛,侵蝕他的心,也腐爛别人對他的心,他活在至暗三年,再磊落的光明,也被拖進陰郁黑暗!
顧遠看着太子的眼,柔和了話語:“臣就是為了殿下這句話,這三年來,修遍江南百城河道,盼它能少些水患,讓黎民百姓能免受災荒、流離失所之苦。”
“殿下,臣以為,您是明君之心,萬不會做強搶之事。”
顧遠跪拜在庭院中,顧大郎拉着幾個弟弟們,也一起歸下。
李巍看着跪下的顧家父子。
他的話,确實觸動了他的心,若可以,誰想做那遺臭萬年的昏君,他,自小以曆史明君為榜樣,他也想做千古一帝,為萬世人瞻仰。
他緩緩放下手,看向沈硯背後的顧念,嗓音不再如同初時的劍拔弩張的暴戾,而是多了一絲柔和。
“顧念,孤問你,你可願和孤回東宮?”
顧念從沈硯背後走出,心裡忍不住對沈硯以及顧遠誇誇誇,隊友選的好,就是省心。
接下來,就該她表演了。
“殿下可知,民女今日在太極殿說了什麼?”顧念到他五步遠外落定,遙遙朝着他笑,“陛下說我救您有功,問我要何賞賜,我說......”
“隻盼歸家侍奉父親。”
“原來是你自己逃的,騙子!”
李巍邪佞的氣息再次暴漲,他赤紅着眼,伸出染滿腐液的手掌,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快走三步,掐上她的脖子,狠狠将她按在已然枯萎的杏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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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阿姐!”
衆人在驚呼,顧念卻在他掌心,冷靜呵斥所有人:“别過來,他有屍毒!”
顧遠攔下了焦急奔過去的沈硯和顧家兒郎。
“念念說的對,我們别過去!念念既然能解殿下的毒,一個月安全無事,此刻自然也不怕他的屍毒,我們過去,隻會添亂。”
枯葉、青杏簌簌而下,落滿兩人周圍,也隔絕了衆人視線。
"你以為逃得掉?”他啃咬着她的嬌嫩的臉旁,“孤現在就告訴你過,東宮就是你的籠......”
“那殿下可願三書六禮,許我金冊寶印?”
滿樹枯葉,驟然死寂。
顧念指尖抵住他蔓延至他胸口的潰爛,那裡似乎能觸及到腐肉後面的瘋狂跳動的心髒。
“那夜棺柩之中,殿下說欠我一場正妃婚禮。”顧念笑盈盈地看着他,“對了,那串東海紅明珠,民女放在書房案桌上了,殿下那夜,想來是給錯人了。”
“您喊的名字,是桑桑!”
李巍瞳孔驟縮,清明之夜的記憶,因為合歡咒而不甚清晰。
他還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和喬桑穿着百子千孫嫁衣躺在柩棺之中,行大婚之禮,圓洞房之歡的荒唐春夢。
原來,其實是和顧念!
可,她不過一個替代品,孤能給她寵愛,已經是擡舉她,她還想占了喬桑的正妃之位,可笑至極!
“你以為挾此便能要挾孤?”他暴怒地掐碎杏樹枝幹,“顧念,你不過是個......”
“藥引?替身?玩物?”顧念忽然仰脖,咬破李巍的耳垂,咽下他含着屍毒的血液,“殿下的屍毒,民女會遵守陛下指示,每日入宮一個時辰,給您遼毒。”
“其他的,殿下給不了,但我表哥,卻給的了。”顧念将臉埋在他胸口,在他蟒袍之上,擦去唇上血迹,“殿下,民女隻願做正妻!”
“你!”李巍狠狠掐住她纖細的脖子,青絲掠過他的手背,撩得他心尖發顫,“跟不跟孤回宮?”
雖在威脅,卻又似乞憐。
紫紅湧上顧念的臉,毛細血管爆裂的血絲,紅了她的眼、糊了她的臉,但是她卻依然倔強地回答。
“民女……不……願!”
杏樹的枯葉已經不再掉落,衆人看的目眦盡裂。
顧夫人,捂着臉,連哭都梗在喉間。
原來,她在宮裡陪伴的是這樣的……鬼怪,太可憐了,我的女兒,太可憐了……怪不得,她要怨恨她啊!
“阿姐!壞人,放開我阿姐!”顧四郎、顧五郎,哭喊着奔出,被沈硯一左一右抱住,甩給顧大郎。
随後沈硯劍鋒突然調轉,在所有人都未反應時,竟自刺肩胛!
鮮血噴射到李巍衣袍、裙裾!
“臣今日血谏,太子殿下強擄官眷......”
沈硯的字字句句,振聾發聩!
“夠了!”
李巍暴喝聲,驚起一天池的暗星。
他顫抖着松開顧念,腐液在青磚上灼灼白煙:“顧念,你以為你能要挾的了孤,你不願進宮,那明日也不用進宮!随孤自生自滅,你都不用管!”
“長樂、随喜,回宮。”
戰戰兢兢,落在最後的随喜,慌忙捧來玄色披風,卻見太子那襲象征儲君威儀的蟒龍外袍之上,暗紅屍血已浸透整個後背!
“殿下......”
“聾了嗎?”李巍将咳出的腐肉咽回喉間,最後看了眼院中的顧念。她正倚着沈硯,心疼地看着他的傷口。一頭曾經纏在他脖子、心口、腰腹的青絲,此刻卻垂落在沈硯懷中。
他閉起因為嫉妒而通紅的眼,僵硬轉身!
不過一個會點巫蠱之術的女人罷了,他何必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