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滿意足睡得香甜,至于太子殿下能不能睡好她就不管了。
…………
翌日睡醒,梨若和松煙出門,姜正德告訴她們,殿下今日在大殿抄寫經文為先皇後祈福,不用她們在旁邊侍奉,所以她們可以自由行動了。
松煙很開心,拉着梨若去寺廟前院逛。
明德寺沒有禁止百姓上香,即便是太子駕臨也不妨礙,太子一行人在後院,前院則是百姓通行,人來人往,香火旺盛。
“聽說明德寺祈福許願最是靈驗,難得有機會行走,定要好好許個願。”松煙說。
梨若好奇,“你要許什麼願望?”
“還能有什麼,當然是吃好喝好,福壽安康。”松煙自幼沒有父母親人,和梨若一樣,是個孤兒,被尚宮局養大的,所以她沒有什麼牽挂,也沒有什麼大志向,隻要自己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說完自己的期許,松煙轉頭看向梨若,問梨若有什麼願望。
梨若想了想,竟然沒有想到她的願望是什麼。
“什麼?你竟然沒有願望,怎麼可能呢,人活着就有想要的東西,怎麼可能無欲無求呢。”松煙笑着說。
“那我的願望可能和你差不離,好好活着,像個人一樣活着。”梨若平靜說。
松煙不解,什麼叫像人一樣活着,她們本來就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梨若笑而不語。
她身為東宮暗衛,哪裡是人呢,是刀是刃,也可能是個物件,随意交換送禮,當成一個擺設送出去。
纖長的鴉睫垂下,掩蓋所有恨意和不甘。
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梨若莞爾一笑,眸光明豔。
她尊貴的殿下啊,這輩子都沒有想到,會和一個卑微低賤的暗衛糾纏在一起吧。
輪到她們進殿上香,兩人一齊跪在蒲團上,垂頭默念心願。
梨若睜着眼,盯着三根香上火星燃燒,青煙蜿蜒升起。
她從不信蒼天有眼,神明不垂憐她,她想要的,會自己去拿,她隻信,事在人為。
恍惚間,她又想到三個月前的那日。
太子最疼愛的是同母所生的弟弟,如今已經封魏王的七皇子蕭越。
先皇後因難産去世,留□□弱多病的弟弟蕭越,太子疼愛幼弟,精心看顧弟弟長大,而蕭越也表明衷心,長大後出嗣魏王一脈,絕不與親哥争皇位。
蕭越是太子逆鱗。
他被親哥和太後嬌慣長大,說是皇都第一纨绔也不為過,蕭黎冷情冷性,不近女色,而蕭越截然相反,流連花叢,風流浪子。
那日,蕭越來找東宮要一個人,太子沒給。
奈何蕭越執着,死纏爛打,蕭黎無奈,便提了條件,隻要蕭越将陽州舞弊案查清,便考慮考慮蕭黎的提議。
要一個纨绔去查舞弊,天方夜譚。
若是蕭越知難而退便罷了,可偏偏,蕭越去陽州,上月傳來信件,他似乎查到了幾分苗頭,進展順利。
前幾日回皇都的路上,陽州百裡加急的信又送來了,蕭越竟是查清了舞弊案,牽連皇都許多官員,太子震怒,派了好多暗衛和謀士去協助蕭越。
接下來呢?蕭越立了大功,等他從陽州回來,太子為了獎賞弟弟,會把她當成禮物送過去吧。
是啊,那天梨若正好有事求見太子,路過窗外,聽見了兄弟倆的交談。
她聽見蕭越要她過去做侍妾,更聽見蕭黎說她身份卑微,不配侍奉弟弟身側!
可是不配兩個字并不能打消蕭越的念頭,這不是他第一次要人了。
那是梨若第一次産生弑主的沖動,忘記恩情,抛卻喜歡,她隻想跟他們同歸于盡。
從前她有多愛,此時就有多恨。
蕭黎,她的主子,她用性命去效忠的太子殿下,從小一起長大,她奉獻所有忠心和喜歡上的人,竟然要把她丢到魏王府莺莺燕燕裡,做一個玩物……
多麼可笑。
她的忠心,絕不能換來踐踏。
甯可玉碎不為瓦全!
思緒回籠,梨若看向身側的松煙。
“梨若,你剛剛在想什麼呀,我喊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走啦走啦,我們出去吧,後面的人還等着參拜呢。”松煙拉着梨若走出大雄寶殿。
前院各個殿宇都逛了一圈,看夠了風景,她們回到明德寺後院,姜正德讓小僧人來傳話,等梨若回來,就去供奉先皇後牌位的賢月殿一趟。
梨若問傳話的小僧人可知道是什麼事,僧人說是淨空師傅有情。
淨空大師?三年前随太子來明德寺,梨若偶遇過這位揚名大燕德高望重的淨空大師,那時淨空大師說要給她看手相批命,梨若不信這個,拒絕了,之後就沒再見過。
沒想到淨空大師還記得她,見她做什麼呢?
梨若來到賢月殿,姜正德和雲賜守在殿外。
姜正德說:“梨若你終于來了,淨空大師說他見過你,跟你有緣,請殿下喚你過來,說要見你一面。”
“見我做什麼,我跟和尚不熟。”
姜正德擡手狠狠噓了一聲,“诶呦我的小姑奶奶,說什麼話呢,這位淨空大師德高望重,批命短命最準了,得他眼緣,是造化啊,稍後你進去了記得态度端正些,莫要失了咱們東宮的禮節。”
“知曉了。”
姜正德素來看好梨若,見她得大師看重心裡為她開心,連忙推她進殿,說:“殿下也在,說話務必謹慎些。”
梨若點點頭。
她緩步走進去,手裡端着白瓷茶壺。
窗牖邊有兩人對弈,正是淨空大師和太子蕭黎,燦燦夕陽将要落下,金黃的餘晖透過一格格的窗牖落在蕭黎的眉眼上,此時他擡眼望過來,溫雅清隽,不似往日冷漠。
隻是一眼,他不自然地收回目光,梨若亦錯開眼,不去看他。
淨空大師年長,梨若先為他斟茶,再給蕭黎面前的茶盞添了添茶水。
“不知梨若姑娘可還記得老朽啊?”
“記得,淨空大師見之忘俗,輕易忘不得。”
“呦!”淨空慈眉善目,笑着摸摸胡須,手執白子落下,看笑梨若,說:“三年不見,姑娘圓滑了。”
這話不知道是誇贊還是貶損,梨若沒回。
淨空一邊下着棋,另一邊和梨若說話:“梨若姑娘,貌若不凡,是個造化的人呢。”
梨若心裡冷笑,是啊,剛剛姜正德也是這麼說的。
她要是能青史留名,那應該刺殺太子或者魏王的殺頭罪名吧。
“大師說笑了。”梨若冷漠回。
“姑娘不信,那老衲問問你,你方才,心裡在想什麼?”
梨若瞳孔緊縮,眸光瞬間銳利,但顧及蕭黎在場,将心中震驚壓制下。
這老頭還真是神棍不成?這都能預知?
梨若鎮定回答:“在想我這輩子能有什麼造化。”
淨空哈哈大笑,“丫頭啊,小小年紀氣性蠻大,過剛易折,你且記住了。”
說完,淨空再落下一子,得意看向對手,“太子殿下,對弈分心乃是大忌啊,這局,你輸了。”
蕭黎定神,撿起棋盤上的黑子。
“技藝不精,自當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