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爺子越打越氣,下手便失了輕重,一下比一下重起來,待到姜老爺子的發妻周氏趕來看時,隻見姜白藏腰臀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面如金紙,牙關緊咬,出的氣多進的氣少。
周氏一看,心中驚痛,顯些昏過去。
萬沒料到姜老爺子竟然下這麼重的手,周氏氣得渾身發顫,一邊一疊聲讓家下人拿了名帖去請回鄉養老的原太醫院吳老太醫,一邊讓人立馬喊了姜白藏大哥姜白英回來。
旁邊扶着老夫人周氏的姜白英媳婦範氏見姜白藏被打成這幅模樣,眼看命懸一線,心疼的眼淚直掉,隻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個小叔,說是小叔,其實比自己最小的女兒姜玉瑾還小上兩歲,同家裡自己的幾個兒女相伴着一起長大。小時候就古怪靈精,雪團子一個,如同自己孩子一般無二。如今見他被打得這副模樣,怎能不心疼?
周氏原是個潑辣性子,如今隻得覺一口氣堵在胸口,索性一頭撞向姜老爺子,一邊隻哭嚷道:“你把幺兒打成這樣,他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便和他一起去了!你是沒人繼承家業,你還是家裡缺了兒孫!!!!幺兒即便确實錯了,隻好言好語慢慢教導便是。照我說,便他就是改不了,喜歡男子又如何?!隻找那品性好的,哪怕門戶低些貧寒些,結契合籍,咱們家還多養不了個人?!幺兒康健喜樂,吾願已足!你為這麼點子事兒竟下這樣狠手,竟是要生生打死他!你……你!他若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周氏這時鬓發散亂,又是氣又是急,又是心疼又是憂心,說到這裡氣息不穩,淚如泉湧。
姜老爺子見老妻如此,又見被下人們用藤架擡着的姜白藏已然昏迷,人事不省,心内哪裡能不悔自己氣狠了下手失了輕重,一時心灰意頹,長歎一聲:“唉!罷了,罷了!以後都按他心意,随他去吧!”
周氏餘怒未息,隻一疊聲讓範氏收拾東西,等姜白藏看過大夫,修養幾日,略好些便要同他一起去章甯郡别莊住着去!
正是因為這樁事,姜白藏在章甯别莊住了好長一陣子,才讓他和宋允誠這按理說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兩個人遇到了,所以說這世上萬事難敵一個“巧”字。
如果沒有在章甯郡常住,如果沒有三年前一場暴雨,如果不是宋家兩兄弟激憤之下離家,姜白藏如何能同刺史已故前夫人的這兩位嫡子宋允琛和宋允誠有了交集。
而他們交往後也同時發現原來别人口中的對方和自己認識的這人天差地别!
這兩人一行說一行走,往姜白藏此處的房舍中來。
這處房舍是個二層小樓,臨着花園假山,極清幽靜雅。
二人上得樓來,緩步到了書房,明窗淨幾,牆上的字畫已然換了一幅,如今挂的是菖蒲奇石圖,左右配着一聯,其聯雲:
“花如解語應多事,
石不能言最可人。”①
字畫左前方的地上放着檀木五足束腰高圓香幾,幾上一盆奇石,上種菖蒲,與畫相映成趣。
兩人在臨窗的塌上相對坐了,有丫鬟上了茶來。
宋允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卻不是慣常沖泡的茶。
他隻覺滿口香甜馥郁的桃香,細品之下還有一絲蜜香和茶湯香氣,不禁贊歎道:“這個好!如何做的?”
“就知道你會喜歡,待走時取些與你帶回去。”姜白藏道。
姜白藏也是兩人熟了後,才知道這有些任武好俠的宋允誠竟喜甜食。
“這個說來也沒啥稀奇處,不過是取了制好的茶葉沸水沖泡倒出茶湯,不需濃,不過借個茶香,放入一小勺桃子醬,再加些許蜂蜜便成。主要是這桃子醬,是我着人特意做的。”姜白藏同宋允誠道。
宋允誠一貫是知道姜白藏喝不慣時下的煎茶和新近才出現的一種點茶,而是自制了茶葉,直接沸水沖泡。
剛開始他還喝不慣這直接沖泡的茶,現在喝着倒覺出些妙處來。
“這桃醬咋制的,我也有幾處莊子上種了些桃李,你這要不是弄來做買賣,這桃醬的法子與我說說,今年我也讓人做些來。”宋允誠嘿嘿笑着毫不客氣的問姜白藏道。
“做不做生意說與你都不妨事,隻不過你莊子上的桃子做出來的味道隻怕未必有這個味道好。”姜白藏道。
“這是何緣故?”宋允誠疑惑道。
“做這桃醬的桃子,不是果農慣常種的,原是買下的一處連着莊子的山林中的野桃林結的,那野桃個頭小,但是味道濃郁,就是極酸,成熟的又極晚,得中秋過後才能熟透。碰巧又打聽到那邊一果農家中桃子果實雖然小但甜,且果子熟了香味極其濃郁,買了些桃枝把那野桃樹都嫁接過了。待到桃樹開始結果,果然四分酸六分甜,成熟晚,果香濃,桃子果肉味道極足的。”姜白藏同宋允誠分說道。
“……”
宋允誠心想,聽到這裡,已經不打算讓自己莊子上也做了呢。
“接下來就簡單了,桃子洗淨,去皮去核切丁,桃子皮熬煮後撈出不要,煮桃皮的湯中放入切好的果肉丁,加足足的糖霜和幾滴青橘汁,熬煮熟爛沒有多餘水分即可,放涼後裝入沸水煮過的瓷瓶内,以軟木塞封住口,随吃随取。”姜白藏繼續說道。
“我覺得還是你今年多做些,勻我點來的實際些。”宋允誠聽後道。
既說定了請姜白藏改日作陪的事情,兩人又閑聊了會子閑話,宋允誠便起身告辭。
回去和他大哥說了請托的事兒,姜白藏應了,約在樊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