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艾崇枝聽到這個消息後很開心，但艾絨看着一旁母親和藹可親的笑容，卻知道她不是為了女兒的婚姻高興。

她與溫孽、艾崇枝與小妹。

同樣相差十歲的年齡，同樣陰差陽錯的婚姻。

在這一刻，艾崇枝用多年來堅忍的厭惡，證明了自己的正确。

“小絨還有個妹妹，她們姐妹關系很好，”艾崇枝笑着看向聞意霧，語氣裡帶着些可惜：“就是不湊巧，她妹妹前幾天開學，不然你們同齡人更能聊到一塊去。”

聞意霧坐在艾絨旁邊，她的長相就很讨長輩喜歡，如今笑起來更是明麗：“艾老師之前還和我說過她妹妹呢。”

艾崇枝聽到這句話，嘴角的笑意頓了下，而後她視線下意識看了眼一旁沉默的艾絨。

但艾絨卻恍然在這一刻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她仿佛從沉重的身體裡遊離出來，居高臨下的猶如上帝一般俯瞰着眼前熟悉的場景。

她知道艾崇枝慈愛面具下的真實面貌，也看出了聞意霧乖巧表情後對此事的漠不關心。

至于自己。

則像是早已被蟲子蛀空了的樹幹。

但再将範圍放大些，艾絨便知道自己也是這樹幹中的寄生蟲。

她是艾崇枝體内的寄生蟲，它們互為生存、也互相蠶食着對方，渾若一體。

“……小絨？”熟悉的聲音将她從高空拉了回來，軀殼再次被塞滿，艾絨眼球轉動，才發現身邊的人都将視線投注在了她身上。

“又想什麼呢？”艾崇枝笑着對聞意霧打趣道：“我們小絨從小就總是愛思考那些不着邊際的問題，像是人為什麼要活着？甚至有一段時間還經常問我人真的有靈魂嗎？人死以後靈魂是會消失還是尋找下一具身體……”

“所以當初她說要跨專業學哲學，我是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艾崇枝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絲毫停頓，她像是一位很稱職的母親，就連女兒的精神世界都如此了解。

“很早之前的事了。”艾絨卻好像聽不出母親語氣裡的驕傲一般，她語氣平淡。

艾崇枝也不惱，她繼續詢問：“你們想好什麼時候領證辦婚禮了嗎？這個季節溫度剛好，再過一段時間，就該降溫了，到時候穿婚紗，很遭罪的。”

艾絨聞言剛想開口，但一旁的聞意霧卻很親昵的拉住了她的手，在艾絨思考要不要抽出自己手的那一秒，她聽到聞意霧開口：“我和艾老師商量過了，先不辦婚禮。”

“那怎麼行呀？”艾崇枝聲音瞬間拔高，她俯身湊近二人，說：“一輩子就結這一次婚，怎麼能不辦婚禮呢？”

艾絨知道婚禮在艾崇枝心裡一向是個結。當年她就因為所謂的愛，而心甘情願的放棄了。

但這次艾絨沒讓聞意霧再開口，她率先将炮火引向自己：“這個要求是我提的，我剛入職，工作還不穩定，”在艾崇枝馬上就要開口反駁的時候，艾絨再次平靜接上：“再加上我們的感情也還不穩定，所以最後我們商量好了，先不辦婚禮。”

“這怎麼行！”如果不是外人在場，艾崇枝當即就要站起來大罵女兒了，法定意義上的綁定固然重要，但公俗層面上的公開，對于聞家這樣的家庭卻是更重要的。

聞意霧覺察到氣氛不對，她适時開口，“阿姨，沒有說不辦。”

說完她在艾絨與艾崇枝的注視下繼續開口：“隻是現在先不辦，等艾老師工作穩定下來，她也認可我之後，我一定是要辦婚禮同她要名分的。”

這番話正中艾崇枝下懷，但艾絨卻聽出聞意霧推辭裡的言外之意。

最後兩人在家裡吃過飯，又經過一番推讓，才走了出來。

仲秋的夜晚清涼，艾絨看着不遠處昏暗的燈光，腦子裡卻仍在回放出門前艾崇枝低聲對她說的話，

——“你不要犯傻。”

“學姐，你冷嗎？”聞意霧為了見家長時漂亮得體，今天穿的正式卻單薄。

艾絨聽出她聲音裡的顫音，她心裡的怅然情緒散了點，低頭解開幾個衣扣後，艾絨将自己身上的風衣披到她身上。

四面八方的冷風一下就被隔絕了，聞意霧在感受到身上的衣服後，第一反應卻是要将它脫下。

“别推來推去的。”艾絨步伐加快，她以一己之力打破眼前的暧昧，開口催促道：“走快幾步就上車了。”

聞意霧：“……”

艾絨還沒買車，所以眼前的這輛黑色奔馳也是聞意霧為了見家長而特意從車庫裡精挑細選的。

艾絨不懂車，但穿襯衫的她也被夜風吹得不行，伸手拉開副駕駛車門，她先上車。

大約兩秒後，聞意霧才姗姗來遲。艾絨掃了一眼，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服服帖帖的被她穿上了。

車門關上，寒冷被拒之門外。

聞意霧借着低頭整理衣服的動作，又小心的用鼻子用力的嗅啊嗅，嗚學姐的衣服怎麼也這麼香啊。

不過因為身高緣故，艾絨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還有些小，兩個袖子甚至還蓋不住她的手腕，看起來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