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騙我。”杭湛愛憐地撫着妻子的長發,自己也好生疑惑,“阿娘從前不這樣的,她老盼着我成親,老在我耳邊念叨,如今真成親了卻對你橫挑鼻子豎挑眼,在我面前還掩飾一下,私底下肯定欺負你了,是不是?”
“别擔心,等我們回長洲,另尋一座宅院,和爹娘分開住。”杭湛把自己的盤算告訴溫澄,“有什麼年節的話我們回去探望他們,坐在一起吃頓飯,其餘時候我們就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溫澄咋舌,“雙親仍在,怎能分開居住?”
“怎麼不能?”杭湛不以為然,“就說我準備科舉,需要靜心讀書不就好了。”
“那也不是長久之計。”溫澄勸道:“如今你沒事了,父親母親肯定格外珍惜一家人團聚的時光,再說,老太太還盼着你平安歸家呢。”
“唉……”杭湛仰靠在床圍上,嘟囔着:“祖母喜歡你,要是我們和祖母三個人住就好了。”
溫澄笑他孩子氣,“這世間的事,哪裡是你想怎麼樣就能夠怎麼樣的。”
殊不知,這恰好戳中杭湛的心事。
他轉過臉看向妻子,娓娓道來。溫澄也由此知曉在京中掀起大片波瀾的謀逆案究竟是怎麼回事。
荥陽長公主的驸馬酒醉時發過牢騷,抱怨當今聖上太過嚴苛,不給他們這些皇親國戚面子,還不如齊王來坐這個位子。
這話一經傳開,荥陽長公主夫婦遭禦史彈劾。今上網開一面,言說酒醉之言做不得數,然而禦史一再堅持,又有宗正寺出面認為不妥,事情才越鬧越大,就連公主府的家令都阖家下了大獄。
蔣學究有一學生正是家令之子,而蔣學究為人剛正,認為驸馬言辭不當,理應嚴加懲處,但罪不及荥陽長公主,更不及公主府家令。
“反正我贊同老師的觀點,家令雖統管公主府一應事務,但嘴長在驸馬身上,他愛說什麼說什麼,家令哪有權管教?把公主府仆人阖家下獄更是匪夷所思,太過分了!”
杭湛越說越激動,扯着傷口,嘶嘶喊疼。
溫澄替他檢查包紮處有沒有滲血,一邊輕聲問:“你在獄中見到蔣學究了嗎?你既無事,蔣學究應該也能出來吧?”
“沒。”杭湛有點沮喪,“緝事廠的番子多厲害啊,上天遁地就是為了查驸馬到底有沒有謀反之心,把荥陽公主府翻了個底朝天,貌似得了些證據,一輪又一輪審我們。前幾日有一批老師的學生入獄,估計是老師影響力大,多人為他說情,或聲援,這落在那閹…那些宦官眼裡,肯定不能輕易繞過,恐怕老師還要吃苦頭。”
“唉,我人微言輕,保全自己都難,想救老師真是難上加難!”
杭湛俊朗的面容添了一絲别樣色彩,他握住溫澄的手,信誓旦旦地說:“你剛才說得對,一味拿話搪塞父母并非長久之計,我吃喝、讀書都靠父母供養,即便在外賃屋另住,說到底花的還是他們的錢。”
“所以我想啊,我要好好讀書,今年春試已經錯過,等下一次我定要高中!屆時就能自己掙得俸祿,名正言順和你搬出去住,最好還能步步高升,官越大,說的話才越有人聽!”
溫澄靜靜聽夫婿講完,被他的激動所感染,心中也洋溢着一股勁兒。
小時候在家裡日子不好過,她總期盼方亭哥哥來幫忙,也抱怨親生母親太狠心,竟不要她,留她在後母手底下水深火熱度日。
現在想想,日子終究還是自己在過,隻有自己變得更強大才是正理。
這時,隔壁客房有響動。
“應該是父親母親回來了。”
杭湛的傷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好全了的,但并沒有大礙,是以一家人商量過,近日就可歸鄉。
上半晌杭父杭母帶着财帛去晏府道謝并告别,沒想到去了這麼久,連中飯都錯過了。
“湛郎,你先躺下休息吧,我去問問父親母親吃過飯沒有,若沒有,我陪二老用飯。”
杭湛嗯了聲,依依不舍地拉着溫澄的手,眼中沁滿愛意:“辛苦你。”
吱呀一聲,杭父徑直推門進來,溫澄不好意思地抽回手。
“小澄,你出來一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杭父的表情有點怪。
杭湛從床上探出頭:“有什麼事在這裡講就好,爹,你可别想着欺負我媳婦。”
按說平時杭湛這樣的話,杭父早就要斥責他,今日卻一反常态,像是沒聽見,徑直朝溫澄走來。
“湛兒得以平安出獄,多虧了你和晏都督認識。小澄,今日我們就要啟程回長洲,你不去親自道别的話有點失禮。”
“什麼,今日?!這麼快嗎?”小兩口都很訝異。
杭父有點心不在焉,沉聲道:“驸馬謀逆案鬧得很大,京城終究不安穩,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湛兒的傷回長洲養也是一樣的。”
這話在理,小兩口沒有多想。
何況诏獄裡的陰森血腥更是讓杭湛心有餘悸,他晃了晃與妻子相牽的手,“爹說得對,晏都督出了力,我們總不能一聲不吭就走。而且長洲距京千裡之遙,往後估計沒什麼機會見到晏都督,你快去快回吧,好好道個别。”
“那我去了,”溫澄不放心地叮囑:“記得喝藥,可别嫌苦,喝一半倒一半。”
“知道啦,爹娘盯着我喝,你還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