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莊、鋪子、庫房。溫澄隻寥寥看了幾眼,就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并不在晏方亭本人名下,而是他的“替身”,一個不存在的人。再看他本人名下的冊子,更厚更詳實。
才短短幾年,他是怎麼積攢如此多的身家?
莫非真像旁人所說,貪污受賄?
“幹淨的。”晏方亭看破溫澄的心思,打斷道。
“錢生錢是最簡單的,我死後你可以拿這些傍身。”晏方亭随口就把死死生生挂在嘴邊,一點兒沒有忌諱。
談過這些,又道要給她找一兩個師父,教授武藝。
“晏方亭。”溫澄覺出不對,心情複雜地看着他說:“你在交代後事?”
晏方亭淡淡笑了聲,“那倒沒有,禍害遺千年,我還要和你糾纏到下輩子,怎麼舍得死?”
他輕描淡寫道:“未來你有什麼想做的也可以告訴我,緝事廠别的不多,人才種類還是足夠的。在杭家,你終其一身隻會成為一個好妻子、好兒媳,在我身邊不然,我可以幫你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一個完整的人。
而非誰的妻子、誰的兒媳,她可以憑借自己過完下半生。
溫澄怔在原地,眸中閃過一絲迷茫。
類似的話,方亭哥哥講過。
「想哭就哭,不想哭就不哭。」
「為何非要得到你娘的青眼?你明明不善詩詞、不喜詩詞,為何非要迎合你娘?」
“不用着急回我。”晏方亭把那一枚銅錢放回螺钿匣子。
清脆的聲音令溫澄如夢初醒。她用一種近乎審視的目光望向晏方亭,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信他,或不信他?
糾結與矛盾貫穿了這個下午,溫澄做事時有點心不在焉。恍然回神,才發覺阿笤和江烨不知跑哪兒去了,身邊的幾個幫工竟是素未謀面的。
溫澄腦中閃過什麼,不着痕迹地放下手裡的活計,往大殿走去。那兒人多,萬一發生什麼,也好應對。
“溫娘子,勞煩你移步一下。”說話之人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子,聲音輕輕柔柔的,見溫澄不為所動,女子從荷包裡拿出一縷絲縧,笑着說:“我女工拙劣,耗費多日才打成這絲縧,還請溫娘子幫我瞧瞧,有何改進之處?”
溫澄心中一震。
那是她打的絲縧!
絕不會認錯!而且看這種磨損很特别,是被人收在荷包裡沒怎麼拿出來用過,隔着絲絹造成的長期磨損。
“正如你所想,溫娘子,這縷絲縧的主人想見你。”女子笑容不變,意有所指地環顧周圍,“溫娘子身邊的人估計很快就要回來,時辰不多了。”
“他在哪兒?”溫澄來不及多想,抓住了那縷絲縧,“是杭湛對不對?他在哪兒?”
“随我來。”
僻靜處,樹石嶙峋,藤蔓垂挂,蓊蓊郁郁,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溫澄手心冒汗,口舌也變得幹燥。先前還不覺得,甚至一度嫌阿笤、江烨跟着很麻煩,結果他們一不在身邊,還真是少了很多安全感。
溫澄忽然止步不前,肅容看向女子,“你是杭湛的什麼人?此前我并未見過你。”
“溫娘子随我來,見到杭公子你便知曉了。”
“這裡沒有人走動,僻靜好說話,再往前走就是客舍,最近幾日住滿了香客,怕是不方便。”溫澄不覺得自己有和對方談條件的本錢,但想借此試探對方态度,“所以我在這裡等你,你把杭湛帶來。”
果不其然,女子臉色微變。
多半是敵非友。溫澄緊張地抿了抿唇,又看向女子手裡握着的荷包。
這是她與杭湛的信物,輕易不離身。如果杭湛安好,必然會想方設法親自來見她,而非托付給一個陌生人。
“既然你不同意我的法子,那恕我不能從命。”溫澄轉身就走。
女子追了兩步,突然道:“杭湛的性命掌握在你手裡,當真就這樣離開嗎?”
“你什麼意思?杭湛怎麼了?他根本不在靈感寺,是不是!”
“一日夫妻百日恩,看來你心中還是挂念杭湛的。”主動權又到了女子手中,她一步一步朝溫澄逼近,所圖也和盤托出,“殺了晏方亭,你就能保住杭湛的性命。”
溫澄瞠目。
女子笑而不語,領着溫澄往前走,登上講堂右側的鼓樓。這是整座靈感寺裡最高的建築,一時間視野無比開闊,而溫澄也順着女子的指向,遠遠望見靈感寺外馬車上被五花大綁的男子。
真是杭湛!
這時,溫澄手裡被塞進一個小藥包。
“杭湛的性命與晏方亭的性命,孰輕孰重,溫娘子心中應是有一杆秤。”
女子的聲音飄在耳側,猶如高懸的鍘刀,令人心驚膽戰,“我隻給你三日,第四日如果還未傳出晏方亭的死訊,那麼,我隻能送杭湛最後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