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春加重了攥住他手掌的力道,好像怕他會逃跑一般。
“當年我和依依被追殺,我就差點死在那張魂帆手裡。”
這句話他說的輕描淡寫,但關長歲沉默着,身體又回憶起那種神魂被撕裂而無法抵抗的痛苦。
柳逢春又順勢牽起他的另一隻手,一種隻有三百年前的柳逢春才會露出的溫柔神色逐漸融進了此刻的柳逢春的眉眼中。
關長歲隻擡頭看了一眼又迅速扭開,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總之最後眼神飄忽的落在那個自己根本看不懂的陣法上。
柳逢春說:“你的痛苦我都承受過,我都千倍百倍的承受過。”
關長歲感覺自己身軀瞬間冒出細密的汗來,熱氣仿佛初春草木的嫩芽,掙紮着從他的軀幹上冒出來。
一種因生長而産生的熱力将他包裹,他心中卻誕生出一種緊張和恐懼,一個不該生長的季節裡卻誕生出一叢叢不可抑制的情緒。
他掙紮着把對方抓住的手抽出來,有些刻意地捋了兩把,最後猛地站起身來,卻不知該開口接點什麼。
但柳逢春的話并沒有因關長歲的動作而停滞,他緩緩起立,繼續說道:“我當時神魂碎裂,又身中心魔蠱,在夢與醒中來回穿梭,感受不到真實。即使後來治好了,也留下了失魂之症,極怒抑或極懼都會令我發瘋。我不是騙你,更沒想害你,我隻是害怕了。”
“關長歲,看見你那樣,我害怕了。”
關長歲的喉中像是被一塊圓滑的石子噎住,讓他不上不下地喘不上氣來。
這人說這話幹嘛?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關長歲清清嗓子,刻意打斷眼下這種黏着的氛圍說道:“咳咳咳,好了好了,這些話等眼前的事件解決了再說。”
柳逢春接着問了一句:“你知道我為什麼害怕嗎?”
關長歲沒動,他保持着剛才的姿勢豎着耳朵仔細等待柳逢春的回答。
他聽見柳逢春長吸一口氣,腦中思緒紛紛,考慮着這股氣現在遊走到了哪個位置,再等待多久會呼出來,呼出來的時候對方又會說什麼。
他害怕什麼?他害怕曾經差點要了他性命的法器嗎?
關長歲内心隐隐有一個答案出現,但他不敢細想。
憋了許久的那股氣終于呼出,柳逢春語氣輕松道:“你說得對,等眼前的事情解決了再說吧。”
關長歲猛地回頭,怒瞪的圓眼對上柳逢春略帶調笑的神色。
天殺的,又耍他!
他右手掌刀瞬間聚滿靈力就要劈過去,他等打這一下已經等很久了,早晚要揍死對方。
柳逢春鬼魅的身法接連閃開,但這一次不像兩人初見那次一樣,關長歲的手臂打過他的胸膛,最後将他攔在樹幹上,一掌批碎了掌刀接觸到的樹幹。
柳逢春黑眉微挑,終于切身體會到了關長歲修為的長進,不禁感歎道:“修為真的見長了。”
“這還用你提醒嗎!”他咬牙切齒地盯着對方,像隻劍拔弩張的小獸,年紀不大卻頗有氣勢。
柳逢春舉手投降:“說真的,我沒想到百年之後那個東西還能重見天日,而且會出現在歸元一宗的手裡。”
關長歲抽回手,從柳逢春身上移開,突然沉了面色。
“歸元一宗的海宗峰當時在秘境外分明是想尋找這個法器,卻支支吾吾地不說自己找什麼,你這麼一說,他可能早就知道這東西來曆不正,甚至早就知道和魔域有關系?仙洲正統大宗門勾結魔域?怎麼可能?”
關長歲心思轉動,不隻是對仙洲正統強宗勾結魔域的難以置信,還有就是聯想到顧雲玦說的要聯合仙洲各大宗門圍剿魔域,如果聯合的宗門内部就有問題,那接下來怕是要出大麻煩。
柳逢春不知他此刻的憂慮,卻還以為是年輕氣盛的修士初窺人心險惡後的震撼,便輕描淡寫地回道:“沒什麼不可能的,人為了心中的欲望,什麼都做得出來。”
說到頭來,仙洲所有的紛争,争來争去不過是為了各自心中逐漸膨脹到不可抑制的欲望。
關長歲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問他:“你說,孟宅這件事的起因,是不是也是因為,欲望?”
“是天災那到未必,如果是人禍,那麼一定逃不出這個原因。”
“這不是藏冬的欲望,那是誰的欲望?”
兩人對視一眼,又齊齊望向敞開的孟府大門,彼此都沉默了起來。
穿堂而過的一股冷風搖晃着樹葉,沙沙的響動傳徹整片殘垣。
誰的欲望?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