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小男孩歡快跑過,将身後追來的男人甩在身後,貓着腰鑽進了一旁的灌木叢裡。
在灌木中,他一雙眼睛滴溜滴溜地轉着,直到看到大人走過去後,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笑容燦爛地轉身。
“啊——”
他将自己的嘴捂上,眼睛瞪大。
在他身後是一顆郁郁蔥蔥的樹木,樹下坐着一個看起來比他大上一兩歲的姑娘,此刻正安靜看着他。
那雙眼睛盛滿日光的碎影,在對視後平靜地收回視線,似乎眼前突然出現的家夥與她手中的書相比沒有半點意思。
男孩猶豫着想要開口。
女孩舉起手指,笑眯眯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嘟起:“噓。”
她的指尖又翻過一頁,男孩意識到這是在讓他等待這個故事的結束。
他天性好動,可這次,在一片安靜的氛圍裡不知怎的居然能安分呆住。
坐在草地上,他的視線忍不住随着一隻昆蟲遊走在鮮嫩小草的頂端,飛起,落在對面人的書頁上。
女孩卻完全沒有發覺那隻蟲子的存在。
伸出手,他緩慢地不驚動那隻蟲子,将它拾起。
蟲子密密麻麻的足亂動起來,女孩終于發現了這隻突然出現的蟲子,臉色瞬間慘白。
男孩看出了她的害怕,趕忙将蟲子扔遠了,平生頭一次無師自通地安撫道:“我已經把它扔遠了,沒事了。它很小,根本不會傷人的。”
女孩對他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終于出聲:
“謝謝。”
聲音不出所料,十分好聽。
男孩學着她的動作坐在地上,見她不趕自己走,安心地呆了下來。
整個下午的時光,他難得不再追尋花叢裡飛舞的蝴蝶、不想攀上高高的樹枝、不想挖掘花園裡的樹根。
在這之後的幾年裡,他們漸漸習慣了身邊另一個人的存在。
直到那個午後的降臨。
年幼的孩子抽條,長成了一個生機勃勃的青年。
在莊園一間昏暗的房間内。
“你瘋了?你知道她是誰嗎?你們剛剛在花園做什麼!”
父親蒼老了不少,已經沒了他年幼時追趕在他身後的力氣,一雙眼睛滿是紅血絲。
剛剛在花園那樣人多眼雜的地方,他的兒子居然就那麼捧着小姐的臉想要吻上去。
“我知道……”
說着,他的聲音裡帶上一點說不清的倔強,将話音挑起,也挑起眼前人的怒火。
“你不知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眼前的男人撐住額頭,緊閉上的眼睛,再睜開眼,已經隻剩堅定。
“你隻是一個仆人的兒子……”
“你,馬上離開,明天、不,就今天。”
終于他慌亂起來,年輕人根本不明白他父親為什麼會如此崩潰。
“不、父親,為什麼,我不走。”
“由不得你。”
父親的力氣還是那麼大,他已經有了反抗的力氣,但那隻手握上自己胳膊的那一刻,他還是頓住,沒有甩開父親的手,隻是嘴裡不斷問着:
“父親,為什麼……”
“你真的不明白嗎?她是子爵的女兒……”
“那又怎樣?我真心喜歡她……”
“你……你覺得子爵會怎麼看這件事?成全你們,将他培養好的尊貴的如同鮮花一般的女兒許配給你?然後再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讓無論是莊園裡還是莊園外的人們都為你的婚姻祝福?”
青年眼裡隻有清澈的真摯,随着父親的話語甚至露出了甜蜜的微笑,這讓父親深吸了一口氣。
“不可能,瓦爾克。你必須清楚地知道——子爵對小姐寄予厚望,他希望今年秋天前就讓小姐嫁出去,和昨日上門的那位伯爵的小兒子。”
“可那人明明是個十分惡心的混球,他甚至調戲花園的女仆。”
“但你也看到了,昨晚小姐答應了和他一起出門散步。”
父親已經将他拉到門前,門外的光線透過門縫照了進來,那樣強烈的光線,是白日的象征。
父親的面容在那一句話後凝滞,一切都靜止在那句話音後。
瓦爾克将手臂從父親的手中抽離,在昏暗的房間裡陷入沉默。四周的牆面被一股濃厚的藍色吞沒。
【檢測道夢主的情緒持續低落。】
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真是好久都沒有進入有關愛情的夢境了……”
洛溫從陰影中走出,出聲的瞬間發揮上詛咒的力量:
“瓦爾克,你的父親阻攔了你,那麼你的回應呢?”
青年轉過身,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副成年人的滄桑面龐,臉上沒有半點笑意。
“是您,女巫小姐……沒想到我的夢也會吸引您來破解。”
“我的回應沒有任何意義,甚至在我父親将我驅逐離開之前,小姐就已經離開了——”
清晨的莊園,萬物欣欣向榮。
青年在房間裡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屋外傳來幾聲将他的思緒打斷,他推開窗往外看去,在一片昏暗的世界裡,窺見一道身影在花叢之後、莊園大門前。
那道身影他再清楚不過——那是他親愛的小姐。
在她身後的馬車旁,站着一個風流倜傥的男人,正揮着手與莊園上的人告别。
随後男人伸出手,迎接女人坐上馬車。
青年瘋了一般推開門,不斷往前沖,沖出送别的貴族們、沖出泥濘的門前路,一直往前,眼前隻有模糊的風景,耳朵裡隻剩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女人在他緊追不舍下終于将腦袋伸出車窗,與他的視線相撞,帶着一抹平靜又釋然的微笑。
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與淡漠,像是月光下花園裡停滞的噴泉,一汪沉默的靜水。
男人停止了追逐,眼睜睜看着女人所在的馬車駛離,消失在森林的道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