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從樹影中走出,不知他在這裡藏了有多久,又觀察菲爾丁這幅模樣有多久。
他的聲音十分輕飄飄,仿佛是在安撫人一般的語氣:
“你為什麼不能變成魅?你在害怕什麼、抗拒什麼?”
但說出的話卻是在明晃晃地挑釁:
“你是在害怕你的父親不會救你?還是在害怕,你的父親根本不會讓你活着回到王都,更别提什麼‘聖典儀式’……”
“哈哈哈哈哈……”
等他笑夠了,才繼續說到:
“根本沒有人在乎你的這幅模樣,變成魅才更好不是嗎?你可以脫離家族榮譽對你的束縛,就像在森林中自由愉快飛行的小鳥——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沒有羁絆、沒有恐懼,隻有憤怒……一望無際的憤怒。哦……還有歡愉,都會等待着你。”
“你究竟是誰?”
——
舞廳的舞曲來到最後一首,零零星星尚有幾人還在跳着。
與此同時,城堡裡,一個少有光線落入的角落。
淺藍色長發的管家默默靠近正随着音樂打着節拍的白發青年,并沒有刻意隐藏腳步聲。
青年的目光鎖定着舞池旁正交談着的一對男女,喉嚨裡愉快地哼着一段柔美的小調,嘴角勾出一個愉悅的弧度。
終于他轉過身來。
“做什麼?”
“……”
“或許,你想跳舞?”
“……可以。”
看着他難得高興的雙眼,管家喉頭微動,忍不住開口:“班甯……”
“怎麼了?”
“……沒什麼。”
班甯早已習慣他的沉默寡言,隻是微笑着向他伸出手,邀請他一起跳一支舞。
——
酒過三巡,宴會廳中的氣氛漸漸走向冷寂。
隻等伯爵發話,前來的貴族中掌握地方實權者将會參與後半場的晚間會議,讨論這一年的糧食稅收問題。
伊沃依舊舉着杯,在衆貴族之間,衆星拱月。
一道冷肅的聲音打破了這裡的一片其樂融融。
“伯爵大人,很抱歉打擾您交談的雅興,但我們不得不提出請求。”
正是蘭斯特。
被衆貴族圍在中心的伊沃額角跳了跳,嘴角的笑意收斂,停下了交談,保持着禮貌道:
“請說。”
其他貴族的視線也彙聚過來,有的猜疑,有的好奇,有的則驚疑不定。
“雖然我們得承認您的防衛軍對這次的緊急事件反映十分迅速,但是我們依舊面臨着一個現實:這裡可能還存在其他可能的魅。”
貴族們的神色變了幾輪,伊沃感受到來自四周若有似無的壓力,抿緊唇。
“所以我們請求伯爵大人提前進行城堡内的聖水普查,以确保在場各位後半夜的安全。”
伊沃嘴角僵硬,依舊保持微笑,道:
“……當然,可以。”
不過多時,宴會廳外聚集了大量聖光騎士團士兵。
蘭斯特道:“伯爵應該不會介意吧?大量的聖水運輸需要确保萬無一失。”
伊沃隻能笑着點頭。
心中腹诽,但是這麼多士兵在短時間的集結,就不是那麼讓人無法在意的事了。
聖水的作用有很多,比如在他們騎士團從王都出發時,可以作為一種來自神明的祝福,驅逐厄運賜予幸福。
當然它本身所具有的聖潔屬性,會讓它作為驅逐魅的有效工具。
在王都,它算得上一種包治百病的萬能藥劑,一般的疾病都能被輕易驅逐,是每個貴族家庭經常接觸到的神聖。
隻需要一滴,就能觀察到眼前的人究竟是人是魅,多麼快捷高效。
但無疑,這并非一般人所能接觸得到的東西。
它的産出十分稀少,極難收集的晨間露水、人數稀少的大牧師,晴天光線,還有最重要的,神明的感召。
聖維洛斯之所以在近幾百年都作為赫利蘭卡帝國的王都,其中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便是它是“距離神明最近的地方”——這裡的大牧師最多也是因為如此,在這裡能感受到的神明力量最強烈。
随着距離王都越遠,神明力量也就越來越薄弱,聖水的産出就更為低下。
蘭斯特抱着手臂,指尖輕輕敲着。
自從他們進入中部偏北的地區以來,便沒有再使用過大量的聖水進行普查,原因也在這裡。
消費量太大。
即使遇到像科爾辛這樣有能力産出聖水進行補給的大城市,他們依舊不會輕易選擇使用聖水普查。
可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如果十分明确這裡存在異常,他們沒有其他的辦法,隻能選用這個方案。
即使聖水的儲備大量消耗,甚至在離開時無法得到足夠回補,也不得不這樣做。
眼前的城堡内,衆貴族依舊穿着華貴的服飾,此刻如同鹌鹑一般靜靜地聚集在一起,等待聖水的審判。
蘭斯特扭頭看向一旁,伊沃坐在座椅裡,眉目裡沒有半點惶恐,反倒在閑适地喝着茶。
這讓他皺起眉。
突然伊沃的身後走出一人,低首在伊沃耳邊說着什麼。
那是一個白色短發的青年,睫毛與眼睛居然也是淺淺的白。
他從來沒有在伊沃身邊見過這樣一個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