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但你看起來從容不迫,而我卻覺得自己沒有見識。”林奈輕輕地說,試圖藏起自己的失落。
賈思年忽然轉過身來認真地看着他:“可是你已經來了不是嗎?我們可是第一次到訪傳說之地的人類,現在的你就有這樣的見識了啊。”
“嗯。”林奈點點頭。
賈思年好像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總能直擊要害地安慰到他,有時候林奈覺得她既真誠又浮誇,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奉承話聽起來讓人很高興。
“那是當然了,”林奈記得酒館的老闆娘有次喝了點酒跟他說,“老賈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就走了,她二十歲開始做獵人,又沒有師傅,沒點油嘴滑舌的本事可不行。”
對于賈思年的過去,林奈大多是從别人嘴裡聽來的,因為她不喜歡談論過去,林奈又不記得自己的過去,所以這個話題從來沒在他們之間展開過。
金港的熟人對于賈思年突然領回來一個高大俊美的男子偷偷地議論紛紛,但她隻說是看林奈可憐,自己恰好需要個助手,還是那副真誠又敷衍的模樣。
大家就隻能在林奈這邊下功夫,然而一來二去發現這林奈怕不是個傻的,關于自己的過去什麼也不記得,甚至怎麼跟賈思年認識的也記不清,隻知道是賈思年救了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來到了金港。衆人很快就覺得索然無味,便不再繼續八卦了。
“叮”電梯在數字12停下,林奈跟着賈思年走出了電梯,他們穿過走廊,在1213門前停下,賈思年拿出白色的卡片貼在門牌上,滴的一聲,門緩緩向内打開。
“我睡在外面吧,裡面安全一些。”
林奈心裡小小的驚訝,他以為自己會被安排在外面的小床上,因為在金港的家裡,賈思年就讓林奈睡在二樓書房的小床上。
但是林奈并不覺得書房有什麼不好。
牆上的書架直通天花闆,上面擺滿了他看兩眼就能睡着的書。書房的窗外能看到隔壁鐘表店二樓的陽台,鐘表店的老闆是個身材矮小的老頭,有時坐在陽台的搖椅上曬太陽。
有時林奈午睡起得晚了,睜眼就能看到賈思年穿着寬大的白色T恤,坐在窗前的桌子旁讀那些艱深晦澀的書,意識到林奈的目光,她就會轉過頭來對他露出好看的笑:
“林奈你醒啦。”
林奈喜歡賈思年的書房。
“目前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情況,今晚還不能放松警惕。”
賈思年一邊從背包裡拿出換洗的衣物一邊對林奈說:“我睡在外面會比較方便。”
林奈又想起了那個變成樹的怪物,“那個怪物也是精靈吧?他為什麼能說我們的話?他……為什麼會變成樹?”
“他應該不是與我們說話,”賈思年放下手裡的背包若有所思,“他應該是直接與我們進行了精神交流,那個聲音很特别。林奈,這裡也許有很多精靈都有這樣的能力,有的精靈也許還能讀取你的想法和記憶。”
“那他們可真是找錯人了哈哈,”林奈攤在座椅上,“我都想讀一讀我的記憶。”
林奈覺得自己的大腦像一個空空蕩蕩的大書架,上面一共也沒放幾本書,但他總覺得似乎以前不是這樣的,所以他喜歡見縫插針地回憶過去,好像隻要勤翻看,書架上就會自己長出書來一樣。但是關于過去的記憶就像流沙置于掌心,林奈隻能短暫地留有沙子存在過的感受,書架上始終還是空空蕩蕩。
夜已深,賈思年似乎很疲憊,很快就睡着了。
一牆之隔,林奈躺在舒服的大床上,覺得自己好像被雲托舉。他對于白天的經曆感到後怕,但外面的賈思年又讓他倍感安心。林奈閉上眼睛想起那些被金港的陽光照亮的午後,想起朦胧中看到的小麥色皮膚的女孩。
“晚安。”林奈心想。
昏暗的宮殿裡響起鞋跟與地面敲擊的清脆響聲,一個挺拔的身影走到台階跟前,希爾摘下了兜帽微微欠身,向台階上巨大水晶座椅上的精靈緻禮:“陛下,兩個人類已經安排妥當。”
國王沒有說話,在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臉,他伸出過分蒼白的手向上擺了擺,示意希爾起身往下說,希爾繼續彙報自己的工作:“兩個人表面上經營一家修理鋪,實際是金港的賞金獵人。男性人類失憶了,有明顯被施過法術的痕迹,但他本人确實構不成危險。”
希爾頓了頓繼續說:“女性人類的想法我完全看不到,我推測她大概率是影族人,從男性人類的記憶裡,我看到她利用男性人類曾經失憶的漏洞找到了大門。”
希爾總結道:“我認為她一定對普羅菲塔另有所圖,建議陛下立即處置。”
希爾知道國王陛下不會處置他們,因為要處置早就處置了,這天他和他的副官腰上一直别着附了精源的手槍,在進入普羅菲塔的路上,他們有無數個機會能處理掉那兩個人類,但國王始終沒有下令。
希爾決定做出最後的努力:“那些陰溝裡的老鼠本就是混血們鬥争的工具,陛下如果覺得男性人類無辜,我們可以消除他的記憶讓他回去。”
一陣靜默之後,王座上的精靈發出了不可置否的聲音:“派人跟着他們。”
希爾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徒勞,暗暗歎了口氣:“都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