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一直覺得普羅菲塔就是一座島,一座在無盡的虛無之上漂浮的島嶼,她以為自己會在這座島上漂流至死。直到有一天,一個吞沒一切的黑洞來到了這座島上,島上的精神力場開始坍塌,虛無的海水湧了進來,裡奧覺得自己要被淹沒,她在水裡奮力地掙紮,卻又覺得自己從沒如此鮮明地活過。
裡奧閉上了眼睛,她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欲望,她想看看這些山外是什麼,一大張精神力場在她的腦海裡展開,她看見這些山似乎被更遠處的山圍了起來,她繼續試圖探索更遠,卻發現自己觸碰到了虛無的邊界。
這一次裡奧沒有放棄,她沿着邊界逐漸向上探去,發現這些了無生氣的物質在天空中劃了一個弧形。
這是怎麼回事?
裡奧拼盡全力繼續探索,她的頭上泛起了細密的汗珠,她的靈魂好像飛在普羅菲塔的上空,在穹頂的壓抑之下試圖尋找一個出口。
她穿過科斯特傑的巨大建築,越過聖科托姆的磚紅色鐘樓,掠過馬提拉整齊的農田。直到她飛躍了整個普羅菲塔的上空,她終于發現,普羅菲塔并不是漂浮在虛無之上,而是被虛無緊緊包裹。
裡奧的魂魄瞬間回到了昏暗的洞穴裡。
她感到窒息,大口大口地呼吸,卻覺得空氣根本無法進入自己的肺,而後又是一陣眩暈,她渾身打顫,痛苦地蹲了下來。
“你怎麼了?”賈思年發現了她的異常。
“頭暈,我覺得沒法呼吸了。”
“可你一直在大口呼吸啊。”賈思年捂住了裡奧的口鼻:“過氧了,用鼻吸,不要再用嘴呼吸了。”
裡奧的氣息在賈思年的掌心下終于逐漸平穩,她恢複了正常,“謝謝你,賈,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你救了。”
賈思年扶她站了起來:“不必在意,如果是你,你也會這麼做的。”
裡奧搖了搖頭,“精靈們已經不像過去一樣了。”悲傷寫滿了她的黑色眼睛,“父親說,精靈們正在變得越來越冷漠。”
“為什麼呢?”
“因為虛無。”裡奧低下頭,想着怎樣給賈思年解釋,“我剛剛才發現,普羅菲塔并不是漂浮在虛無之上,而且被虛無覆蓋了,天空中有一個巨大的弧形的頂,在此之外,全都是虛無。”
一個弧形的頂。
賈思年陷入了沉思,裡奧說的虛無應該就是國王把普羅菲塔藏起來的手段,所以他是做了一個殼把整個國家罩了起來嗎?
賈思年覺得不可思議,這樣龐大的設施運行一天要用多少能源?何況是這樣日夜不停地運轉幾千年!
“精源是種取之不盡的能源嗎?”賈思年問道。
“怎麼突然問這個?”裡奧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聽父親說,精源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普羅菲塔各地獲得的精源總量都是按分配得來的,比如輸送給農業區和科斯特傑的用量就是不同的。”
嗯?
不是用之不竭的。
可國王居然一直在把大量的能源用在這樣的事上!
能夠維持這樣的設施幾千年,賈思年忽然又覺得精源其實就應該是源源不斷的,但這樣一來,國王就沒必要欺騙民衆,也沒必要在分配上有什麼偏頗。
賈思年向來自诩善察人心,但是現在在她看來,這位精靈國王簡直不可琢磨。
一定還有什麼線索,她搖了搖頭,一定還有沒被她察覺的細節,能把所有的事情連成一條完整的線。
“父親說,情感最大的來源,其實是其他生物的情感,世間萬物的精神力場交織在一起,才會互相補充,永不衰竭。”
裡奧的話打斷了賈思年的思考。
“而精靈們已經在虛無的繭裡被包裹得太久,普羅菲塔的精神力場始終在不斷地衰弱。”
“賈,明天再和我去聖科托姆吧。”賈聽見裡奧的聲音恢複了往常的平靜,就像一潭死水。
“去那裡做什麼?”
“詩社的同學們都很想見你和林奈。”
“詩社?”
裡奧點點頭:“是聖科托姆的學生社團,”她微微停頓了一下。
原來是學生社團。
賈思年想到了在聖科托姆跟蹤他們的學生。
“賈,不是所有精靈都想永遠被關在這裡。”
“這倒是沒問題。”
賈思年看着山下的樹林,“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來問。裡奧,有什麼精靈能變成樹嗎?”
“所有的精靈都可以變成樹,在我們肉身消亡的時候。”裡奧的眼睛閃過一絲疑惑。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肉身消亡?”
“是的,精靈不會真正的死亡,當我們的□□走到了盡頭,就會變成一顆樹,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下去。”裡奧解釋道。
“你是在哪裡看到了什麼嗎?”
原來那個變成樹的精靈是死了。
賈思年點點頭,“在我們還沒完全進入普羅菲塔的時候,有一個精靈,長得很高大,大概得有兩三米高,穿得很破爛,他在我們面前突然變成了一棵樹。”
“在普羅菲塔之外?有精靈?”裡奧非常疑惑。
“是的,現在想想,普羅菲塔外面的樹林很可能是一大片精靈的墓地,那些樹看起來都非常高大粗壯,看起來至少活了幾百年。”
“怎麼會這樣……”裡奧覺得不可思議。
“這些事可以以後再說,”賈思年大概估計了一下時間,“我們現在得趕快回去了,救援應該就快到了。”
裡奧遲疑地點點頭,“好。”然後又有些猶豫,“但請别提起我們來過這裡,好嗎?”
“我明白,”賈思年笑着眨了眨眼睛。
“這是我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