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落的酒杯滾至腳下，公良伒的眸光忽然翻湧，生出要将一切覆滅的氣勢。

“放心，人跟過去了。”宋彧桢跟周圍寒暄，趁着空擋繞到他身旁。

護衛将扶牙帶到轉角河岸，壓着她跪下，一人撈起衣袖，按着她的後脖頸，把她往水摁。

臉頰剛觸到水面，右後方傳來焦急的女聲:“且慢。”

胡雪掙脫蘇缇的束縛跑過來，取出頭上的钗寰和身上的白銀，一股腦塞進兩人手中:“兩人大哥可否通融一下，讓我與她說兩句話。”

兩人對視一眼，退後半步，将東西塞進腰包:“快點啊。”

胡雪摟住扶牙，将一柄匕首塞進她衣袖:“姑娘，有人讓雪兒把這個交給你。”

扶牙沿着她過來的方向看去，隻看到雙手抱胸、趾高氣昂的蘇缇，和她身後一衆卑微的歌姬，并沒有看到什麼特别的人，更别提友人。

“走吧。”護衛等着不耐煩，将胡雪提溜起來，扔出拐角，把觀望的人群趕走。

直到最後一刻，她仍用嘴型告訴扶牙:“活着。”

慢慢地，扶牙将腰背挺直起來。

兩名護衛見了相視一笑:“哎你這人，還真挺有意思，都已經要死了還整這套。”

“我倒要看看你待會還倔不倔得起來。”說着，他猛地下手，把她摁進水中。

又立馬把她拎起來，轉過來看她的表情:“如何？”

扶牙冷若冰霜的臉上，緩慢浮現一縷假笑，電光火石間，她拔出匕首，送入他腹中。

護衛瞪大眼睛，反手掐住她的喉嚨，卻因傷重使不上力，傾身倒入水中。

她轉頭，看向另一名護衛，額角的血漬神似地獄的彼岸花。

他退後一步，顯然是這一切發生太快，還沒有反應過來。

“你死定了。”他咒罵一句，轉身跑向轉角，剛欲張口呼叫救援。

轉角處閃過一道劍光，将他割喉，他直直墜地，瞳孔抖動、渙散，直至光彩全失。

扶牙等了許久，都沒有見拐角的人走出來。

她掏出一塊白色手絹，将臉上、手上的血漬擦幹淨，匕首放入水中清洗、擦幹水漬後别入腰間。

沾血的帕子順着水流而去。

她走到拐角時，已無人。

她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走出去，氣勢洶洶地穿過人群，衆人皆停下動作，面色各異地看着她。

手下剛要出動，薛丹懷擡手阻攔:“且看看。”

扶牙來到他面前，站定。

他興味十足，傾身過來:“你……”

話還沒說完，她轉而朝一旁的公良伒跪下去:“主人，請再給奴一次機會。”

薛丹懷僵在原地，不怒反笑。

公良伒坐在藤椅上，正側耳聽着一旁的宋彧桢說話，面色緩緩沉下來。

“你說得倒是好聽，給你一次機會，什麼機會？背叛的機會？”宋彧桢起身，在她身旁繞一圈。

“今日若不是丹懷兄相邀，哪日被你算計死了還不知道呢，你這幅卑躬屈膝的樣子做給誰看，以前不是神氣得很嘛？”他用扇骨擡起她的下颌，湊近看她。

“這樣吧，看在你誠心來求的份上，我做主給你一次機會。”他拎起酒壺，倒出兩杯酒，一杯拿在手中，一杯放在公良伒面前。

“隻要你能在一柱香内，讓我二人喝下這兩杯酒，就饒你一命，如何？”

随即轉向衆人，高聲道:“諸位可睜大眼睛看好了，接下來會有一場好戲上演。”

正說着，他将水中酒一飲而盡，将杯底分别展示給衆人和扶牙看。

衆人連喝倒彩:“你怎麼就喝了，不是要看好戲嗎？”

“諸位這就有所不知了，我這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沒有我這塊磚，那來後面的玉呢？”宋彧桢拱手，退回座椅上。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落入扶牙身上，就連公良伒，也正在聚精會神地盯着她。

不知怎地，扶牙腦海裡回蕩起宋彧桢曾說過的一句話——“隻是裝一裝便什麼都可以得到，這是樁很好的買賣不是嗎？”

這是事實還是戲言？

如果是真的，那麼是不是隻要她開口求，他就會答應？

其實她時不時也會生出妄想，眼下場面難的不是讓他喝下去，而是怎樣順理成章地喝下去。

可公良伒的心思深若長淵，誰能說得準？

“還是算了，這樣的方式我不喜歡。”扶牙剛要站起，就見公良伒捏起酒杯，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