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功的因素有很多,當然也有她沒說的,主動要求走刀床一事。
替她包紮好手掌,芃羽正襟危坐:“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嗯。”扶牙騰出空來,繼續為她處理腳上的傷。
“那日我雖也有意,将你回姜家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地回禀公子,但有人先我一步,且據我所知,那人禀告時曾誇張地扭曲事實。”
“…你心中可有猜測人選?”
“許清雅。”兩人異口同聲。
許清雅是五年前入的姜家,年紀同姜姒的姐姐一般大,據說在入姜家之前,也曾是孀縛樓的一名歌姬,憑借豔麗的外表将姜旭惑得五迷三道,日日流連忘返,不出一個月就擡着一箱白銀,将人贖回了家,而那箱白銀,是他剛嫁了一個女兒所得。
那幾年街頭巷尾都笑他,是娶了一個女兒回家,甚至到扶牙成為姜姒後,還能聽見有人調侃。
别看姜旭在家中是霸王,在外頭就妥妥一縮頭烏龜,無論别人如何揶揄嘲諷,他都會忍氣吞聲。
扶牙在姜家的三年不好過,挨餓受凍都是家常便飯,隻因她不願同姜泗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就每見她一次就打她一次。
他們人多勢衆,隻要一見她落單就蜂擁而至,人為刀俎她為魚肉,隻能任人宰割。
她記得每個人的樣貌和名字,動手的沒動手的,嬉笑怒罵的,冷眼旁觀的……
這裡面唯獨沒有許清雅。
反而每次在她路過後不久,蘇倩就會聞訊而至。
雖說蘇倩并不會勸阻,但會在事後給扶牙請醫士,保證她不死在姜家,給他們沾晦氣。
芃羽說,那日在姜家,同樣是許清雅走後不久,蘇倩就來了。
讓扶牙最終确定的,是在看到姜武之後,從前那麼跋扈的一個人,再見到她的第一反應竟是害怕,何況公良伒折磨他的方式,與當初他們折磨她的方式簡直一模一樣,不給飯吃、用燒紅的鐵鉗恐吓、日日毆打等,這些隻有姜家内部人才知道的細節。
而所有人中,許清雅的可能性最大。
與此同時,地下城外,一黑衣勁裝女子手持短刃,飛檐走壁而來,迎接走出洞府的公良伒:“主人,姜氏父子已招認。”
“辛苦了,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交給你。”公良伒自她身前施施然走過。
她點點頭,看向身後破開的石門,需要破的不止這一道,還有其餘各個方位的每一道。
“主人,繁縷想在此事結束後,回到您身邊。”眼看公良伒就要離開,她調轉膝頭,跪行追上。
“許清雅”這個名字是當年為接近姜旭胡亂取的,她根本不喜歡。
“為何一定要回來,趁機脫離,逍遙世間,不是更好麼?”公良伒擡手,讓遠方來的信鴿停在他小臂上。
“因為繁縷有眷念的人和物。”她偷看他一眼,連忙低下頭去。
公良伒取下竹筒,拆開信紙:“有什麼好眷念的,終将不過一捧黃土罷了。”
紙上隻有一個字——“誅。”
“可于繁縷而言,那是希望,亦是信仰。”她将頭再低一寸,言詞懇切。
“聽起來不像是假的,那你就抓牢這抹信仰與希望,切莫像從前一樣,被我抓住了把柄。”他拍拍她的肩,态度良好。
她渾身戰栗,唇瓣血色瞬間褪盡:“主人,繁縷……”
她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當年公良伒被趕出毋悢城雖是他們計劃中的一環,但為使城中人深信不疑,他背着他們采取極端手段,斷了自己的雙腳。
許是見慣他意氣風發的模樣,繁縷陡然見到匍匐于地面的公良伒,第一反應是出于對他狠厲手段的害怕,也是那時她意識到,即便是自幼相識,她對他仍是知之甚少。
所以她跑了,在他穿透人群看向她的時候。
那一次逃走,拉長的不止是兩人身體的距離,還有兩人心的距離。
如今她還能在他身邊,是因她甘願降低身份成為他的下屬,且孤身一人在姜家蟄伏多年。
如果沒有那件事的話她應與宋彧桢一樣,是他的知己和朋友,與他并肩而立。
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麼呢,認為隻要述說悔意就能得到原諒的人是最可恥的。
她隻能通過一件件事,讓他重拾對她的信心,而這樣的前提是,她得先留下來。
“答應你也無妨,但後果自負。”公良伒楊手将白鴿放飛,盯着它飛行的軌迹,久久未能回神。
繁縷深深伏地,對她來說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