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骨頭算是他見過最硬的,不管受到怎樣的磋磨與折辱,他都沒有屈服,一絲動搖也沒有。
他忍無可忍,将他驅逐出城,讓他在餓殍遍野的荒野裡艱難求生。
他想等着他骨頭軟化的那天,卻等來了他徹底失蹤的消息。
如今他歸來,兩人的位置對調,他親口告訴他當初亦師亦友卻害他家破人亡的蔺相丞,其實一直是他薛丹懷假扮的,而真的蔺相丞被他換了張陌生面龐,關在地窖日複一日地折磨,早已不成人形。
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恍然大悟、如釋重負、憤怒,可他卻一如往常,平靜得可怕。
直到剛才他親眼看見,他豢養多年的得力助手——異奴,一見到公良伒就完全失去攻擊力,還聽他指揮反過來攻擊他們時,他才知道是他小瞧了公良伒。
或許從最開始,他就是在借助他對他的打壓欺辱,達成一個不為人知的目的,表面看來是他在打壓他,實際是他利用了他。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他不是真的蔺相丞,也知道城中大多數人已不是原來的人。
而能提前洞悉這些計劃的人,除了當年給他下任務的人還會有誰?就算不是公良伒本人,也是與他息息相關之人。
當年是他們不許他殺掉那些人,所以他隻能将他們關在地窖之中。
現在他們把真的救出去,那麼他們這批假的隻有死路一條,而他們的死會帶走這座城所有污穢不堪的事物,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你很想死嗎?”扶牙蹲下去,端詳着土坑裡的他,她是見過的第二個對死亡很向往的人,不免生出些好奇。
“我隻是享受被人殺死的滋味。”他楊起脖頸,露出好看的頸部線條。
“他們都會死,但你不會。”公良伒說。
“為什麼!是你,一定是你,你已經讓我一敗塗地了,還想怎麼樣!”似是被說到痛處,他從容的面孔一下被撕得粉碎,掙紮着向扶牙撲上來。
他崩潰的樣子,與蔺浮由死時一模一樣。
扶牙吓得連連後退,身子被人提了下,徹底遠離他,她反過身去,将顫抖的身子埋在他懷中。
她這些年被吓過太多次了,以至于一點點聲響都能讓她心驚膽戰。
“讓我死!讓我死!”薛丹懷暴動不止。
他一生都在讓别人去求他,這回輪到他來求别人了。
“從一開始你們的計劃就是讓我死,現在又為什麼不了?”他面如死灰,擠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因為真的蔺相丞已死。”公良伒手掌溫柔地拍着扶牙的後背,聲線卻如冰磚般冷硬。
他如夢初醒:“你要讓我徹底變成他!”
公良伒沒說話。
“不!不!我甯願死,我甯願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我也決不将臉整成一個糟老頭子。”他發了瘋地吼叫,試圖用手指扣破頸動脈。
洞口抛來一顆短刀将他擊暈,蔺潤雲走進來,他看向公良伒,點頭。
扶牙看向他,擰眉:“你是真的蔺潤雲?”
他春風一笑:“姑娘好眼力。”
“那日公良公子在這個洞口殺死的那人正是我的替身,從那之後我便恢複了身份,潛伏在薛丹懷身邊。”
可他如何是從地窖裡逃出來的?又是如何讓公良伒相信他一定是真的,而那個假的就一定是假的?
蔺潤雲的身上疑點重重,可惜如今的扶牙沒有資格問太多,隻能跟着公良伒離開。
之後才在他口中得知整件事情的大緻,包括但不限于那日塞給她血書後跳下懸崖的那位老者,就是昔日的毋悢城城主,被薛丹懷換了面容的蔺相丞,和血書所書寫的都是被囚于地窖之人的名單。
後又與他一同去見了以蔺嘉阆為首的那群人,親眼看到他們在一起熟練地交談。
扶牙逐漸意識到,公良伒比她想的要深不可測。
狂風暴雨般的風波,隻在一夕間就完全平定下來,給人一種非常的不真實感。
扶牙覺得心慌,而這種心慌在扶良玉進入沂水小院後達到頂峰。
她後面才知道,他買下她一事,是他與公良伒共同合作的結果,為的是迷惑薛丹懷,可如今事已結束,他還來此做什麼?
果不其然他一張口,就吓得扶牙六神無主。
他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
這裡是公良伒的地盤,他就這般堂而皇之地進來,問她這樣的問題。
很明顯也是在告訴她,隻要她點點頭,無論之前她與公良伒做了怎樣的交易,他都能幫她擺平。
聯想到之前薛丹懷對他的尊敬,以及公良伒為保她将她推給他,這種種迹象都表明,他的身份不簡單,權勢也很大,就連公良伒,也多多少少被他轄制。
“不必着急給回複,我給你三天時間。”扶良玉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