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陽光化身為冷漠的殺手,将陰暗步步緊逼至牆角,扶牙夾在兩者之間,受到這場厮殺的連累,被雙方的刀劍萬剮淩遲。
她默不作聲地忍受着,試圖用生滿瘡疤的軀殼,煉制一具刀槍不入的铠甲。
就在她快要接受事實時,公良伒天神一般出現,從萬物複蘇的平原出來,攜帶春意進入一片死寂的荒漠,大慈大悲地向她伸出援手。
“你總算來了。”她在生與死的交界,名為希冀的縫隙中掙紮、顫抖。
他跨過來,全力拉住她:“我來遵守承諾。”
她傾身上去,攬住他的後脖頸,孱弱的身軀不住地輕顫:“我知道我怎麼給你我的真心了。”
他眸水湧動,悲喜參半:“說來聽聽?”
“如果你尚孑然一身,請讓我做你的愛人,我會像世間所有合格愛人一樣,盡全力做到應做之事。”
幹淨的袖管下染血的掌心,停頓在距離她後背半寸,他低聲笑了下,蕩平眼中漣漪:“可你明明是為了更好地利用我。”
她更緊地抱住他:“我剛才所說之話,無半字虛言。”
她不否認對他的利用,因為這的确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用他想要的真心,來回報他。
兩人緊密聯合,卻又各取所需。
“若他日你尋得中意之人,可随時解除這段關系。”怕他不會答應,扶牙繼續疊加砝碼,這是一場你情我願,才能形成的交易,兩人誰都不能勉強。
他還是不說話,扶牙略有些急躁:“這不就是你當初帶我回來的目的嗎?”
扶牙早就深入地想過,他救她于水火,承諾幫她達成一切願望,卻隻是為了要她的真心,和将她永遠留在身邊。
她不認為自己有何特别之處,論能力,她手無縛雞之力,遠不及武功高強的衛溪與芃羽,論謀略,她消息閉塞,遠不及長袖善舞的宋彧桢,論地位,她卑微如泥,遠不及高高在上的扶良玉……
她有的,不過是這顆不服輸的心,這副年輕的身軀,和一張算得上清秀的面龐。
至始終她的困境都并未解除,無論是嫁給耄耋老人陶太公,還是一生伴在公良伒左右,總歸都是要失去一些東西的,隻不過她更願意同他做交易,她能從他這獲得的也更多而已。
“給我一個機會,成為你最親近的人。”她埋進他的脖窩,緊緊依靠着他,不遺餘力地發洩着她長期以來的不安。
她像一朵藤條斷裂的淩霄花,在狂風暴雨中艱難依附。
“好。”他目光清明,不疾不徐地答,像縱容的細語,又像缱绻的情話,他手掌緩緩向上,掐住扶牙的昏睡穴。
她暈過去,臉頰仍挂有淚珠,他用指腹一一拭去。
宋彧桢帶着人破門而入,見公良伒猶如死人般慘白如紙的面龐,和身上不斷透過幹淨衣衫出來的血水,卻還在用手背給懷裡的扶牙擋頭頂的太陽時,忍不住咒罵:“你真是瘋了!”
他拿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一顆褐色藥丸,遞到公良伒嘴邊:“放心,人我已送走了,事既已經發生,隻能面對了。”
宋彧桢隻是表面功夫,實際他不怕他瘋,就怕他不瘋,至少在他瘋時,還有一絲人樣。
公良伒吃下藥,身上的血流才慢慢止住,他将她抱起來,走向院中,停在那頂紅轎前,掌心凝聚出一個火球,将轎身點燃。
二人背對着熊熊大火,漸行漸遠,從此後解開一切束縛,身體與靈魂共同自由地狂奔。
扶牙這次沒再驚醒,她睡得很好,回想起公良伒那句“好。”,她空虛的内心被填滿大半,身體從内到外、從上到下都充滿了實感。
有了這個承諾,和這層關系束縛,她至少可以确定自己于他是有用的,不會被輕易放棄。
無論她想做什麼,隻有先站穩腳跟,才能遙想其他。
至于情感方面,她其實是個不太需要情感的人,但卻不願意辜負情感,若對方赤誠相待,她自願意敞開心扉,若對方虛情假意,她亦會逢場作戲。
同時她也是個狠心的人,一旦發現對方不值得了,縱使打斷骨頭連着筋,她也會決絕扯斷。
她手撐着榻,正要起身。
旁邊傳來一記冷音:“頭發。”
她這才發現公良伒就躺在身側,雙眸微微煽動,扭頭凝視住她。
她擡起壓住他頭發的手。
“你怎麼……”她正預問,又發覺自己不該問,索性面對他側躺下來。
指尖有意無意地卷起他的發絲:“其實我一直好奇,你這樣的人會缺女人嗎?”
他這樣的容貌,隻要站在哪裡,就會有大把人前撲後繼。
……起碼從扶牙的視角看來是如此。
其實她更想弄清楚的是,和其他人比她的優勢在哪裡。
他輕易将她看穿:“你隻須知道,除了你,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得到這個機會。”
這話聽起來像一個承諾,實際卻是一個鐵铮铮的事實。
他這樣的人,本是不會先付出信任的,不知是之前發生了什麼,讓他決定嘗試一次,僅這一次也就夠了,如果失敗了,他會更緊密地封閉内心,反之,則不再需要第二次。
“所以……”扶牙剛開口。
他忽然起身,朝她翻轉過來。
扶牙被逼得平躺回去,直愣愣地看着上方的他,一襲淡雅的素衣,柔順飄逸的發絲,紅欲滴血的雙唇……更要命的是,他脖頸間那兩顆顯眼的紅色印記。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印記是怎麼來的。
“所以你可以不遺餘力地利用我。”他接着她的話說下去。
可是真的會有人願意被利用嗎?
“你心甘情願嗎?”扶牙的手攥住被褥。
“不。”他眉心湧動,對上她的雙眸:“除非有更好的東西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