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現在不行?”扶牙從榻上坐起來,既是昨夜剛到,就應還在房中休整,沒理由找不到人。
“因為即使你現在去了也是無用,見不到他的。”芃羽修剪手中的玉蘭花花枝,一根根有層次地插進花瓶中,說話時頭都沒擡,可見此事不是假的。
扶牙穿戴整齊,繞到銅鏡前梳發:“這三月勞你悉心照顧,躺了這麼久,不僅沒覺得不适,還精神了許多。”
“不是因為我。”芃羽跟過來,手裡拿着一株白玉蘭,順手接過她手中木梳:“想知道真相,不妨親去問問那位始作俑者。”
“薛丹懷也來了這裡?”
“三月前同我們一道來的。”芃羽将她頭發握在手中,行雲流水地挽出一個發髻,以玉蘭花枝為簪。
自張嫱死後,扶牙就沒再置辦過什麼衣裳首飾,把她生前給她裁的那幾件衣裙翻來覆去地穿,一身素色衣裙,與今日的玉蘭花煞是相宜,再配加上她弱柳扶風的身姿,隻要忽略她剛毅的眼神,就頗有一股我見猶憐愛的味道。
而外表柔弱之美,隻是她生為女子,萬千美法中的區區一種。
按照芃羽所指的路線,扶牙剛轉出庭院,就在長廊下與薛丹懷狹路相逢,他頓了頓,側身錯開她,低頭與身邊,扶着他的紫衣侍女說話,狐狸眼笑眯成一條線:“還是要多謝姐姐。”
扶牙回望兩人的背影,看着他步伐由大變小,慢慢停了下來。
薛丹懷緩緩站定,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原來是你。”
現在才認出來是她?
他低聲與侍女說了什麼,侍女看了扶牙一眼,從前面的假山後走了。
他對着扶牙的方向,擡起右手:“勞駕。”
扶牙走近,手在他眼前輕晃。
“别晃了,确實一點都看不到了。”他維持着之前的表情,慢悠悠地陳述,臉上的傷痕明顯淡了許多,不細看還看不出來。
在這一刻,扶牙才真切地體會到,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眼睛怎麼了?”
“這是活着的代價。”他虛扶了下眼角,嗓音透着興奮:“不僅如此,其餘感知都會慢慢退化,不出三年我就會成為一具漂亮的空殼。”
“是因為我嗎?”扶牙忐忑,她答應他的事還沒做,就暈了過去,一暈就暈了這麼久。
“不是因為你還能因為誰?”他機械地偏過頭,向她的方向瞪過來,像是要吃了她般。
忽而又笑出聲,語氣放緩:“要不是你,我怎麼能活下來呢?”
“……可我什麼都沒做。”扶牙仍不輕松。
“你不需要做什麼,隻要肯接受我給你的東西就成。”他轉身走向下方的亭苑。
代表二人的交易已成,她不想讓他死。
“就這樣?”她跟上他。
他突然站定:“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你以為我會讓你暈過去?就算是給你褪層皮,你也得給我醒着。”
“你知道為何麼?”他猝不及防地轉身,掐住扶牙的腕骨,力道幾乎要将它擰斷。
“因為他看不到你的反應,無法預估此事的後果,自然就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最多受點苦,他不會讓我死的。”
她額心冒汗,有理有據地辯駁:“可我若是醒着,直接與他開口不是更好?”
“那你今日就見不着我了。”他甩開她,轉身繼續往前走。
兩人進入一處亭苑,他整理衣角,優雅坐下。
扶牙在他對面落坐:“你給我的,究竟是什麼?”
“是我的血。”他托住腮,一派悠閑:“我修煉血功多年,隻差最後一步便大功告成。”
“你,就是最後一步的關鍵。”他指向她。
“我?”她皺眉。
“看來你還不知道,你可是大虞破狼軍後代。”他輕晃腦袋,流露出得意。
“你阿父雖是個逃兵,但他确實曾經是破狼軍中一員,他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生了那麼多兒女,将他的血脈留存下來。”
扶牙聽得一知半解,但還是一擊即中:“所以你一直在找破狼軍後人?”
“也不是,是個大虞人就成。”
“……”扶牙有些無語。
“如果沒出差錯的話,現在你的右肩上已現出一朵紅梅了吧。”他雙手置于石桌,眼底湧出期許。
“隻須再耐心等上一年半載,你就可以完全掌握我的這個能力,進而控制公良伒為你所用。”
“我若不是舍不得,遲遲不肯把血融給别人,又怎會落到今日境地?”
“你可不要令我失望啊。”
“我會一直看着你的。”
“你的條件并不包括……”望着他的眼睛,扶牙頗感不安。
“我知道。”他打斷她,無所謂地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