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們為什麼要扮成男人啊?”
七歲的靈曜紮着兩個小啾啾,頭發歪歪斜斜地垂在耳側,小小的身子背着比她還大的籮筐,晃晃悠悠地跟在一名身形高瘦、滿臉絡腮胡的道人身後。
“閉嘴。”師父冷聲道,語氣如山風一般幹脆利落,半分情緒也聽不出。
靈曜撅了撅嘴,怏怏地“哦”了一聲。她正低頭蹭着鼻子,忽地聽見“咕噜噜”一聲輕響,一顆熟透的杏子從籮筐裡滾了出來。她趕緊蹲下去撿,誰知這一彎腰,籮筐猛地往前傾斜,一串杏子如雨點般“啪嗒啪嗒”砸落地上。
“哎呀!師父——杏子都掉啦!”她急得團團轉,手忙腳亂地想撿回去,結果越撿掉得越多。
“先把筐放下!”師父回頭看她眉頭一皺,低斥道。
靈曜立刻聽話地把籮筐放到一邊,小手抓起地上的杏子往懷裡攬。
師父雖然嘴上兇,腳下卻比她還快,幾步上前,也蹲下來幫靈曜拾杏子,隻不過她什麼都沒說,隻默默地把撿來的杏裝進了自己背上已然滿滿當當的筐裡。
“下次再這麼冒失,就自己一個人收拾!”師父站起身,聲音依舊冷冷的,背上筐繼續往前走,“還愣着幹什麼?走快點,莫耽誤了修煉。”
靈曜哼哼唧唧地背上筐,小跑幾步追上去,随着師父下了山。
山腳下,一間殘破的草屋在風中瑟瑟作響。兩人将筐放進屋中,吃了些幹糧,席地而坐,閉目入定。
白日二人扮男行走于市井,隻為謀得口糧;夜裡便回這間草屋潛心修行,任寒風穿屋,爐火将熄,也不曾懈怠。
這便是她們的日常,一日複一日,直到靈曜十四歲,這一年師父也終于行将結丹。
年紀至今方才結丹,的确難免被人輕視,但師父自幼無師指引,靠一己之力苦修至此,實屬難得。
臨近結丹那幾日,師父變得愈發沉默寡言。
平日裡雖然冷,但冷得有規律、講分寸。而如今,她卻常常莫名皺眉歎氣,甚至連靈曜說句話都能讓她皺緊眉頭、冷聲斥責。
“師父,你怎麼愁眉苦臉的呀?”
又一次聽到師父歎氣,靈曜終于忍不住小聲問出口。
往常,師父多半會冷冷一句“别多嘴”,或幹脆不理。但這回,她竟愣了一下,目光看着遠處山林,像是走神了。
半晌,師父低聲道:“靈曜,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為師的?”
靈曜眨了眨眼,沒聽懂她的意思,下意識搖頭。
誰知師父神色頓時一冷,冷哼一聲:“你最好是沒有。以後就是有,為師再不會回答你半個字!”
靈曜一驚,害怕自己可能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機會,頓時慌了,小聲問道:
“師父,我們為什麼總是扮成男人呀?”
這個問題,她藏在心裡很久了。從有意識起,師父就讓她學男子行走說話之法,着男子裝扮,她自己亦是如此,卻從不解釋為何。
這回,師父沒有呵斥,也沒有沉默太久。她隻是望着屋外的餘晖,道:
“……世人不容女子修行。”
師父語氣低沉,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
靈曜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