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重合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安攬也跟他說過同樣的話:“進去吧。”
那個惡鬼厮殺,巫靈邪祟聚集的地方。
他那個時候害怕惶恐,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安攬了,惶恐以後再也回不到某個地方了。
那些巫靈邪祟他龇牙咧嘴,可想象中被撕咬,被萬古噬心,那些屬于人類的痛苦,并沒有襲來。原來,他将自己當了很久的人,當了很久人類的朋友,都快忘了自己是一個玩具熊了。
玩具熊怎麼會痛呢?
巫靈邪祟似乎覺得他無趣沒什麼好挑逗的,似乎覺得一堆破棉花也沒什麼好吃的,又似乎覺得他的靈太蠢笨以至不屑于吞噬,總之,那些家夥全都散開了。
自那之後,這些年他好像一直在沉睡。
“這是哪裡?”
現實與記憶交織之中,路絨像是睡了一覺,又像是沒睡着一樣。當他在迷迷糊糊中能看清楚東西的時候,安攬已經不見了。
不僅如此,那個玩具熊也不在了,周圍也不再是什麼樹林,而是變成了一片一望無際的荒原。
好奇怪,明明這裡什麼都沒有,連風都沒有,卻如死寂一般,給人一種無邊無際的窒息感。
路絨在這片荒原裡盲目的走下去,像一個失去了目标的旅人。
他要怎麼辦?他該去哪裡?
安攬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安攬曾經真的是這樣對自己的嗎?
路絨走着走着,忽然在平地裡蹲了下去,抱頭痛哭起來。
“主人,你為什麼不要我了啊?”路絨仰頭朝着天空喊去,哭的稀裡嘩啦。
反正這裡也沒有人。而且人類好面子,玩偶又不用好面子。路絨抹着鼻涕,擦着眼淚,想到。
這抹下來的鼻涕,掉下來的眼淚,四處橫飛,不僅把玩偶都淋成了濕玩偶,還差點沒把這片荒原淹成一條湖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啊?為什麼!”一排眼淚鼻涕順着嘴角流到他的下巴,路絨吼的聲音都快啞了。
可天空卻沒有半點回應。
反倒是不遠處的某個人回應了起來:“吼什麼啊吼,吵死人了!”
路絨停止了哭泣,趕緊用手抹了抹臉,循着那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竟然沈億?
聽知道在這種鬼地方碰到熟人有多讓玩偶欣喜!
“沈億哥哥!”路絨趕緊沖着他跑了過去。
“咦咦咦,小屁孩,一邊去……”沈億有點嫌棄的推開了跑過來的那個,鼻涕眼淚掉半截都還沒擦幹淨的小破孩。
路絨懵了一下。因為沈億這表情……實在是太過陌生。
“我都不認識你,叫哥哥叫的這麼親昵幹嘛?”沈億有點虎頭虎腦的說:“你這小破孩,真是奇怪。”
“沈億哥哥……你,忘記路絨了?”路絨剛感覺好受一點的心情又難受起來。
“诶,”沈億見小孩的表現實在太過難過,說話語氣态度又那麼真誠,于是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他似乎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後才疑惑着說:“你這小孩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也許我們真的認識?”
路絨眼睛重新亮了起來,用力的點了點頭:“嗯!”
沈億鬧了撓腦袋:“可能我這些日子記性不是很好。我也總覺得我老是忘記些什麼東西。既然你這小破孩是我的好朋友,不如跟我去家裡面坐坐吧。”
路絨怔了怔:“家裡面?”
這麼大一片無邊無際的荒原,哪有個家的樣子?
“對呀!”沈億理所應當的說,随後想了想:“這事你不知道,是我的問題。我在這裡已經成家了!我還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娘子!”
沈億接着自言自語說:“不過仔細想想,我和娘子還隻拜過天地,沒見過父母。這種事情也是我們自己定下的,到底沒廣而告之過。真是有些委屈了我家娘子。等後面找到了我的朋友和父母,我一定要把娘子帶給他們看!”
路絨不明白他說的雲裡霧裡的什麼意思,娘子又是什麼意思……
路絨隻能任由沈億帶領着他往荒原的更深處走去。
“話說,”沈億一邊帶領着他走,一邊搭話道:“小破孩,你剛剛為什麼哭的那麼厲害?因為被人甩了嗎?”
被人甩?路絨在自己的字典裡細細搜索了一下這個詞,發現他說的也沒錯,于是點頭說道:“對!他不要我了嗚嗚嗚嗚……”
路絨說着說着,又有些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