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積成山的文書,不見月亮的夜晚。
還有讓人頭疼的感情問題。
燭火跳動着,影子同樣随着燭火的節奏微微搖動,花叙在落針可聞的氣氛中,平靜道:“都是師姐的錯。”
“噢……”盛攸淮微微前傾身體,“為什麼這樣說?”
“她一點也不考慮我的心情。”花叙喝了一口茶,語氣沒有波動,周身氣壓卻低到能看見扭曲的黑影,盛攸淮心驚膽戰地坐正了,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最近都不見花扶虞的人影:“不考慮你的心情?她做了什麼?”
“是很久之前的矛盾,從師姐要下山就開始了。”花叙道。
“我記得花堂主說過,還是你去說服她,花熙才能下山……”
“是這樣沒錯,”花叙垂眸,“那是我不忍心看她傷心。師姐的母親是因為男帝出遊時的接駕官員大肆斂财,家中沒飯吃,走投無路被逼死的。她知道了,就想去刺殺報仇。”
“誰都知道這是渾水,她還偏要走一遭,偏要用這種方法——去找晉王殿下都要更靠譜。”
盛攸淮在她看過來時忙做了一個十分贊同的表情:“當然。”
花叙移開目光:“她有想過要是自己死了,我怎麼辦,師母怎麼辦嗎?下山半年渺無音訊,若不是晉王殿下查到懷江堂,我怕是這輩子都不知道她有沒有活着。”
“确實是很欠考慮的決定,”盛攸淮也隻能安慰她,“但花熙不提,也是不想你們牽扯進來。”
“怎麼可能不牽扯進來,我們難道不擔心她嗎?”花叙重重地歎口氣,最後總結道,“她就是不考慮我的感受。”
怎麼想到這一層的?盛攸淮有些驚訝:“也不至于這樣說……”
“不然呢?”花叙撐着下巴,“如果郡王殿下是因為自己的事情,擅自處理你們的感情,就算情有可原,不也是很過分嗎?”
“……”
盛攸淮沉默了。
這句話确實很有道理,即使她們的情況與花叙她們的不盡相同,卻也明确地擊中了她的想法。
大概感情就是如此,有時自認已經足夠了解對方,有時又感覺離得很遠。
她們表現得那麼明顯,彼此間也知道互相喜歡,燕辭憂有在考慮她的心情嗎,會不會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擅自處理這份感情?是她應該更主動,還是這已經是最近的距離了?盛攸淮還是想不清楚。
期待、擔憂還有滿溢的喜歡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壓在胸口。千裡之外的人能聽到她的心聲就好了,能夠安全回來……能夠做出解答就好了。
“抱歉,”花叙見她露出有些落寞的表情,忙道,“我不是想故意揣測郡王殿下。”
“沒有的事,我知道的,”盛攸淮笑道,“那你還因為這個生氣嗎?”
“不算是。說了師姐也不改,我覺得生氣,又覺得沒必要計較,每次吵完架,想到這件事都覺得更生氣了。”花叙趴到桌子上,“但我看到她後,氣就沒了……唉,說到底師姐已經很好了。”
這番話盛攸淮同樣感同身受。有點生氣,又覺得沒必要生氣;想着不知道的事情而感到焦慮,看見她的時候又覺得幸福,隻要能夠在她身邊,停在這一刻就夠了。
說到底,燕辭憂也很好了。
就算不仔細想,燕辭憂也沒有不好的地方。
盛攸淮歎口氣,覺得自己有點沒救了。
兩個人正在懷着難言的感情而沉默時,花熙進來了,她大大咧咧道:“盛将軍,叙師妹,你們都在啊。”
“嗯,我有事要說,”花叙平淡地點點頭,“我先走了師姐。”
“好好,”花熙不大明白地看着她離開,喊道,“叙叙!你回去嘗嘗我放桌上的吃的哈!”
花叙的背影踉跄了一下,然後走得更快了。
花熙盯着門,摸摸下巴道:“我師妹好奇怪。”
“你們不是吵架了嗎?”盛攸淮說,“她應該還有點生氣吧。”
花熙猛然扭過頭:“什麼吵架?和誰吵架?”
“嗯?”盛攸淮和她大眼瞪小眼。
花熙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和叙叙吵架?”
不然呢。還能有誰。這些話争先恐後地堵在盛攸淮喉嚨中,搶先出口的卻是:“你不知道嗎?”
“我又沒吵架,為什麼要知道?”
難怪花扶虞要躲開她們。盛攸淮再次有了深刻的理解。
花熙放下手指:“那叙叙有跟你說我們是因為什麼吵架了嗎?”
盛攸淮:“……”等等,好像沒有。
她都沒發現她們話題偏了,還是說花叙就是因為這件事情生氣?盛攸淮默默反思。
花熙不為難她:“算了,我也知道。這種事還是要問她本人。”
“……你們兩個知根知底的,就不要來禍害别人了好嗎?”盛攸淮扶額,真心實意道。
“我們兩個知根知底是一回事,遇到事又是另一回事了,”花熙倒反駁起她,“你看這次,我們兩個都不明白。”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世界上沒有比她更懂我的人了。但隻要走下去就會出現不如意的事情,”花熙說,“也會有無法互相理解而造成的誤會。”
即便是花熙和花叙,也會有不懂對方的時候?
這番話擲地有聲,同樣很有道理。
不過……盛攸淮笑道:“你們這是太懂彼此了,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吧。”
“這又是什麼話。”花熙聳肩,“反正,我等下會直接問叙叙的。”
她轉身欲走,掀簾時才反應過來自己手中還拿着一封信,忙折返回來:“這是郡王殿下給你的信。”
“這個?”盛攸淮本想說自己已經看到信了,看到信封不同才反應過來這是第二封信,接過來,“這是剛剛送過來的?”
“對,”花熙說,“我看到就拿過來了。”
看來是燕辭憂之後給她寄的信,摸起來也比前面那封稍微厚實些。盛攸淮心尖軟軟地塌陷下去,盛滿一汪春水:“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