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潮濕的風裹着紫藤花的腥甜,我攥着轉學通知書站在實驗中學門口。
校服下擺沾着昨夜擦拭标本瓶的消毒水味,黑色口罩将嘴角猙獰的疤痕嚴嚴實實遮住,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曲着,那是八歲那年被生鏽鐵門夾斷後留下的永久印記。
教務處老師領着我穿過爬滿青苔的長廊時,我聽見走廊盡頭傳來玻璃器皿碰撞的脆響。
推開實驗室的門,福爾馬林的氣味撲面而來,牆角堆滿積灰的标本瓶,瓶中浸泡的蝴蝶翅膀早已褪色。
這是我用每周三次課後整理換取的栖身之地,就像蝸牛縮進自己的殼,這裡的冰冷與寂靜讓我感到安全。
直到那聲尖銳的警報刺破空氣。那天傍晚我正踮腳擦拭标本架頂層,生鏽的鐵梯突然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慌亂中,懷裡的标本冊散落一地,蝴蝶标本的玻璃片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聲響。當我蹲下身撿拾時,一雙黑色運動鞋停在視野邊緣,鞋尖沾着未幹的藍墨水。
“新來的?”逆光中,戴着銀色耳釘的男生彎腰撿起标本冊,鎖骨處的銀色鍊子随着動作晃出細碎的光。
他指尖在某一頁停頓了下——那裡夾着張星空速寫,是我上周在天台畫的獵戶座,鉛筆線條被反複描摹得有些模糊。
我慌忙去搶,金屬夾劃破了他的虎口,血珠滴落在标本冊封面上,像朵突然綻放的紅梅。
“裴硯,天文社社長。”他笑着舔了舔虎牙,掏出紙巾随意按住傷口,“這張獵戶座畫得不錯,要不要加入我們?”
我攥緊标本冊後退半步,金屬夾硌得掌心生疼。
走廊盡頭傳來放學的鈴聲,他身後的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扭曲着纏上他的腳踝。
從那天起,校園裡開始出現奇怪的“巧合”。
午休經過天台時,鐵門總是虛掩着,門把手上挂着天文社的銅鑰匙;傍晚整理标本,實驗台上會多出盒未拆封的醫用膠布;暴雨天忘記帶傘,校門口就會出現把黑色長柄傘,傘柄纏着褪色的星空貼紙。
我知道這些都是他的暗示,卻像觸碰滾燙的烙鐵般迅速躲開。
某個深秋的黃昏,他把舊懷表放在我課桌。
表蓋内側刻着模糊的字母“J”,表鍊纏繞着半片幹枯的銀杏葉。
“當計時器用。”他靠在桌邊,銀色耳釘在夕陽下泛着冷光。
我盯着懷表在課桌上投下的陰影,想起傳聞中他那位出國的初戀女友。
那天夜裡,我躺在舅舅家發黴的閣樓,對着台燈反複摩挲那枚懷表,月光透過破窗灑進來,在表鍊上鍍了層冷霜。
第二天清晨,我把懷表塞進他課桌,附了張字條:“不需要憐憫。”
其實我在實驗室的儲物箱裡藏了三個月的工資,原本打算買下校門口文具店那枚銀色蝴蝶胸針——和他耳釘同款的材質。
當我看見他攥着懷表指節發白的樣子,突然希望自己從未出生在這個需要拒絕溫柔的世界。
深夜的天台成了我的避難所。我總在所有人離開後,獨自架起破舊的望遠鏡。
直到某個滿月夜,鏡頭裡突然出現個模糊的身影——裴硯站在對面教學樓頂層,手中的單反鏡頭正對準這邊。
我慌忙躲進陰影,後背抵着生鏽的鐵門,心跳震得耳膜生疼。風裹着紫藤花香湧進來,卻讓我想起小時候被關在倉庫裡的夜晚,黑暗中隻有老鼠啃食木梁的聲響。
他開始頻繁出現在實驗室。有次故意打翻硫酸銅試劑,藍色液體在桌面上蜿蜒成河。我拿着抹布擦拭時,他的指尖擦過我蜷曲的小指。
那瞬間,記憶中鐵門夾住手指的劇痛突然重現,我不受控地顫抖,抹布掉進試劑瓶,濺起的藍色水花落在他白襯衫上,像朵永遠不會盛開的花。
“手疼嗎?”他湊近的呼吸掃過我的口罩邊緣,我猛地後退,撞上身後的實驗台。瓶瓶罐罐叮當作響,玻璃碎片割破了掌心,血珠滴在藍色的硫酸銅溶液裡,暈開詭異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