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雩十二以前皆被養于宮中,十二以後便于軍中曆練,在風霜雨雪中度日,加之幼時又失了母親,他着實未曾接觸過什麼女子。
此前便是溫婉賢良的元皇後,再之後就是白露霜降她們。
軍中女子大抵皆有着幾分英氣,然,此二人若有閑暇,倒也會偶施粉黛的,隻不過他平日裡規訓慣了,又數次并肩出生入死,已然将她們一同視作袍澤,便也從未有過而今面對小九這番心境。
白露霜降這二人,雖然不似晟都貴女那般嬌豔欲滴,但也算個頂個的風姿綽約。白露好歹屬靖國軍水脈統領,言行舉止便也更具魄力,是為沈雩明面兒上的部下。
而霜降起初便是為沈雩在月國搜羅情報,即便現下歸了晟,亦為暗衛一般的存在,平日裡裝扮起來便也更添及女子媚骨柔香的韻味。
此二人也算是均見過大風大浪之人,可與話本戲文裡那些女将暗衛不盡相同,不怎麼執着于紅黑配色,除非是有要務在身。于清閑之時,二人仍是鐘情一些藕粉啊、鵝黃啊、丁香紫那般恬淡雅緻的顔色。
瞧着小九那模樣,大抵應膩了宮中的霓裳羽衣,既與她們年歲相仿,應是也會喜歡這些色澤的衣裙羅衫吧。
是夜,月國六王子方被押解回營,于水牢之中哆哆嗦嗦,額角發梢不時地有水珠滴滴答答地滾落。
“沈雩,你這個王八羔子,居然,居然真敢對本王動刑,我父王不會放過你的!”赫聯燼呲牙咧嘴地怒嗥,仿佛這般就可讓沈雩有所忌憚,從而将自己從水牢中撈上來。
“哦?我有什麼不敢的。貴國可以将我骨肉支離,可以将我大晟尊貴的長公主诓騙過去,作你們的血丸試驗品,我這不過,禮尚往來罷了。”沈雩雪紡的青衣上不染一點穢漬,唇角噙着無所顧忌的淺笑,立于暗牢之中,讓人望之生寒。
“啊啊啊啊,沈雩你個瘋子,瘋子,當初就應該殺了你!”
“你怎麼還是這般——愚蠢得可憐。你以為你二王兄為何不殺我?我這樣的勁敵,殺了多沒意思,最好的法子,就是折辱我、廢掉我,讓我身心俱損,讓我在他腳下俯首稱臣,讓我昧著良心将矛頭指向自己的同胞!”
“你你你——”
沈雩伸手撫上赫聯燼的面頰,倏然手下蓄力,那力道似是要将他下颌骨捏碎,半晌,他嫌棄地将那下颌一甩,讪讪道:
“就你這段位,别再丢你父王的老臉了,回去練個十年八載的再出來混吧。”
沈雩轉身上了幾級台階,來到水牢門口,接過白露遞上來的一絲方帕,擦了擦手。
白露微眯着雙眼,賤兮兮地湊過來:
“哎呦喂,聽小八說,你拐了個公主回來?真假?讓屬下也瞧瞧呗?”
“聽他胡謅,有什麼好瞧的,幹正經事去!”
“啧啧,這還是那個萬花裡過、片葉不沾的七爺嗎?這就護上了?”
沈雩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開口道:“我記着,你是不是藏了一籮筐衣裙發飾?她衣裳髒了,我尋套給她換上。不必跟着我了,你去水牢盯着,這兒可不能離人!”
白露在他身後張牙舞爪地抗議了一番,可惜實在不敢吱聲,隻好灰溜溜地進了水牢:
讓老娘替你看犯人,你自己借花獻佛,去哄美人開心?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到了白露住處,沈雩隻覺身形一晃,恐是方才水牢過于濕冷,牽動了膝周傷處。
他随手拿了表面的一套藕粉衣裙加發帶,喚來了鄭八,吩咐着:
“小九今兒在氣頭上,我不便露面,她方才激戰,髒了衣裳,去拿這身給小九換上。”
鄭八小聲嘟囔了幾句,随即不情不願地去了。
以至于當夜,亓辛跟這過于粉嫩的衣裙大眼瞪小眼到後半夜,才無可奈何地換上了。對于她師父這審美,她真是無話可說。
亓辛見她師父安靜了許多,以為是自己領悟力過人,讓他瞠目結舌了,便從馬背上下來,快步到他跟前兒。
沈雩此刻已然坐于一木樁之上,她便彎下身子,将臉貼近他,笑眼盈盈地道:
“師父,我是不是一點就通,是你最厲害的徒弟?”
亓辛說“最”字時,聲音還揚了幾個調。
此前見白露穿這身衣服,沈雩也沒覺着有什麼,而此刻看着她浸滿汗珠的小臉,兩靥收縮有緻的梨渦,盛滿星辰的圓眸中映着他的倒影,他心裡被什麼撓了一下似的,有些癢癢的。
他打趣地掩飾着:“靖國軍各脈統領,皆是自學成才,我就教過你一人,有何參照呢?”
“得,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就不該對你有何期許。”
“小九,你現在禦馬之術倒還尚可,但你不可能一直雙手處于缰繩之上,你現下的傍身之物既是弓箭,就應學會如何在行進的馬背上射箭。”
“哦。”
“不過貌似,某人近來射術大有長進啊,此前你與小八二人寡不敵衆,你不僅沒抛下他,還幫他解圍,為師可得替小八好好謝過你了。”
“幹嘛要你替,讓鄭八哥哥親自來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