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冷泉并沒有移開他的視線,他就這麼自銀邊眼鏡後,一如既往的,專注凝視着我,
自剛才短暫的失控後,他已經重新鎮定下來,聲線極穩的,向我揭開了這個世界殘酷的面紗,
“你說的沒錯,亞可,你曾經說過,反應速度,就是賽車手的一切,
而你的身體,即使經過漫長的複健恢複過來,也隻能承擔最基本的生活需求,無法承受那極速造成的風壓,自然也就不能在賽場上飛馳了。
不過這些問題,正如優所說,并不是當前的重點。
現在的重點是,你應該好好把傷勢養好,為以後正常的生活做準備……”
黑發青年的聲音漸漸柔和了下來,他俯身,将我淩亂覆蓋在額頭上的黑色劉海撥到耳後,才直起身溫柔道,
“你聽我說,亞可,對于你來說,【賽車】并不是人生中的全部,
它可以是你的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塊拼圖,它可以是你的夢想,你的奇迹,
但是作為一個人類,你的人生之路才剛剛開始,
你不要害怕,即使你不再适合賽車,我和優也會陪你一起,找到你下一個階段的人生目标,
一起向前邁進吧,亞可,和我們一起,
遭遇了那樣的賽車事故之後,你還活着,就是我們最大的幸運,
就連優,也一定是這樣想的……”
聽到這裡,城島優連忙鄭重的點了點頭,溫暖的手掌握緊了我的左手,讓我因為打着點滴而有些冰涼的左手手心也感到了一陣暖意,
“冷泉說得沒錯!亞可,不過就是不能賽車罷了,醫生說,等你完全恢複之後,是可以自己開車的。沒問題的。
你先别想太多了,等你好了以後,我就陪你去國外結婚,我們去度蜜月,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嗎?”
看着金發男人深藏着忐忑不安而努力想要開解我的眼神,我按下心底的劇痛,朝兩人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輕得就像一束夕顔花,
柔和,虛幻,似月光一般靜美。
“我明白了……
優哥……泉哥……讓你們……擔心了……
我會好好……複健的……
我有點餓了……你們能不能……幫我去……買一份……蔬菜甜粥……
就像……泉哥……曾經做給我吃的……那樣……”
城島優後知後覺的說,
“完全沒問題,亞可,就讓冷泉去給你馬上做一份吧,我就在這裡陪着你等他。”
我僵住了一瞬,才緩慢道,
“沒關系的……優哥……
你也陪……泉哥……回去一趟……洗個澡吧……
我看到你們……眼睛都……熬紅了……
我這裡……不要緊的……有護士……”
金發男人聽到我自己的情況這麼糟糕,還關心着他們,他的眼眸頓時軟出了一些淚花,剛想開口說自己不要緊,就被高橋冷泉不着痕迹的攔住了,
黑發青年垂眸在我僵住的唇邊弧度上掃了一眼,才若無其事的溫聲道,
“那我們就暫時離開一會兒了,亞可,我們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回來,
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按下左手邊的床邊鈴,你的房間會有專人來負責的。”
我乖巧的自氧氣面罩後嗯了一聲,看着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才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力氣,
我終于忍不住在透明的面罩下哽咽了一聲,眼角緩緩的流淌下濕潤的淚水,
那淚水如同洪流一般,又快又急,
瞬間,被壓抑着極低的哭泣聲,在安靜的單人病房裡間斷響起,
每一聲,都像重錘出擊,砸在門外沉默而立的城島優和高橋冷泉的心底,
就在金發男人低喃着我的名字,忍不住想要沖進室内安慰我的時候,黑發青年卻伸手,牢牢的握住了他想要推門的手腕,歎了一口氣,
“不要進去。優!你也知道,就算關系再親密,有些時候,有些傷口,隻能自己獨自舔舐,才會緩慢愈合。”
城島優不得不承認童年摯友的話是對的,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後頹然落下,半晌之後,才啞聲開口,
“你說得對,冷泉,我們要讓亞可有接受這一切的私人空間,
現在我們走吧,不過不能回車隊駐地,那裡已經被記者團團圍住了,回去就是自投羅網,我們去【奇迹之地】吧。”
高橋冷泉聞言淡淡的點了頭,他松開了自己阻止金發男人的手,
看着城島優再無遲疑的大邁步而出的背影,他卻沒有立即跟上,反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面前緊閉的病房門,仿佛看到了裡面那個,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賽車事故,而毀滅了一切可能的黑發少年,
因為右邊身體被鋼闆牢牢固定住的關系,少年肯定沒辦法,像他們當初分手時那樣,背過身體蜷縮在病床上吧。
他隻能無力的仰躺在床上,任由淚水不斷的流過他通紅的眼角,打濕雪白的枕頭,
但是這樣脆弱一覽無餘的亞可,卻讓他心底分外的愛憐,
如果不是有優在場的話,他可能不會如自己口中所說的那樣,給少年獨自舔舐傷口的空間,
而是會在聽到少年哭泣的時候,就直接推門而入,吻上那如揉碎花瓣般沾滿露水的眉眼,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
【愛一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接受他的全部。】
高橋冷泉默默的聽着,屋内細碎的猶如受傷小獸般的嗚咽聲,半晌,緊緊的握住了手心,轉身離開。
他的臉色看似平靜,眼底卻波濤洶湧,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情緒在心口肆意翻攪,最後沉澱為簡短而執着的低語,
【這是我最後一次,允許你獨自哭泣,亞可,
以後我會讓你明白,即使你不再是一顆賽車界的閃亮新星,
你也依然是,
我唯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