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時節的慈甯宮，藥香氤氲。姜小滿輕輕撥動熏爐中的艾絨，讓青煙均勻地彌漫在殿内。床榻上，太後的臉色已比半月前紅潤許多，此刻正倚着軟枕翻閱各地百草園分苑的奏報。

"江南分苑又收留了七個孤兒？"太後指着奏章問道，聲音雖弱卻透着欣慰，"惠娘這丫頭，倒是有你當年的風範。"

姜小滿将煎好的藥膳輕輕吹涼："娘娘慧眼。那孩子雖然腼腆，但心地純善，最難得的是肯吃苦。"

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秦嬷嬷領着個端着果盤的小宮女進來，正是那日姜小滿在太後寝宮外見過的啞女蓮兒。小姑娘放下果盤，怯生生地比劃了幾個手勢。

"她說，"姜小滿自然地翻譯道，"禦花園的枇杷熟了，特意挑了最甜的給娘娘嘗鮮。"

太後和秦嬷嬷同時露出驚訝的神色。

"你懂手語？"秦嬷嬷好奇地問。

姜小滿點點頭："百草園有個孩子先天失語，為方便交流，大家都學了些。"她沒說的是，那孩子現在已經能通過把脈診斷病情了——有些天賦，本就不受肉身局限。

太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蓮兒，突然道："哀家記得，太醫院藏書閣缺個整理典籍的人手？"

姜小滿心頭一亮："蓮兒心細如發，又識字，倒是再合适不過。"

就這樣，一個從未被注意的小宮女，命運悄然改變。姜小滿看着蓮兒驚喜含淚的眼睛，忽然明白太後此舉的深意——傳承的火種，往往就藏在最不經意的角落。

立夏這天，太後終于能下床走動了。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姜小滿去了禦藥園。

"這些藥材，都是當年你娘親手栽種的。"太後撫摸着幾株蒼勁的老樹，"二十年來，哀家一直命人精心照料。"

姜小滿這才注意到，園中不少藥材的栽培手法與百草園如出一轍。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株七葉一枝花，旁邊立着塊小石碑，上面刻着"念慈"二字——正是畫中女子的名字。

"你娘救過哀家的命。"太後聲音輕柔，仿佛陷入回憶，"那年先帝病重，宮中太醫束手無策，是她獻上奇方......"

故事漸漸清晰：二十年前，藥王後人念慈女醫遊曆至京城，恰逢宮中瘟疫。她不顧風險入宮救治，成功遏制疫情，卻因此暴露身份，遭仇家追殺。臨終前，她将尚在襁褓的女兒托付給了一位信得過的宮人......

"哀家找了你很久。"太後從懷中取出一塊月牙形的玉佩，"直到聽說永安縣出了個會做藥膳的奇女子......"

玉佩與姜小滿腕間的胎記完美契合。她輕撫着冰涼的玉面，心中竟出奇地平靜——或許早在看到畫像那一刻，她就已經接受了這個身份。

"民女有個不情之請。"沉默良久，姜小滿突然跪下，"想請娘娘恩準，将禦藥園的部分藥材移植到各處分苑。"

太後先是一愣，随即會意大笑："好！好！這才是念慈的女兒！不僅要傳承，還要發揚光大！"

當日下午，太醫院就接到了懿旨：禦藥園對外開放，各地醫者皆可申請藥材種子。而負責審核的，正是百草園。

小滿時節，姜小滿啟程返回青林村。

太後特意派了八名侍衛護送，馬車上還載滿了賞賜——有珍貴的醫書，有稀有的藥材種子，還有專門給阿婆和小草準備的衣料首飾。但最珍貴的，莫過于那幅畫像和月牙玉佩。

車隊剛駛入永安縣界，姜小滿就看見了令人震撼的景象——官道兩旁站滿了百姓，有人捧着新摘的草藥，有人挎着裝滿雞蛋的籃子，還有舉着自制标語的孩子。最前方，阿婆被小草和栓子攙扶着，銀發在風中輕輕飄動。

"這是......"姜小滿驚訝地掀開車簾。

領隊的侍衛笑道："姜先生還不知道？您救治太後的消息早就傳開了。這些百姓都是自發來迎接的。"

馬車緩緩停下。姜小滿剛落地，就被阿婆一把摟進懷裡。老人家的手微微發抖，卻強撐着不落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小草已經長高到姜小滿肩膀，此刻卻還像小時候一樣往她懷裡鑽："小滿姐姐，我們好想你！"

回到百草園，變化更加明顯。藥圃擴大了一倍有餘，新建的藏書閣已經封頂，就連她臨走前随手插下的柳枝，如今也已成蔭。更讓人驚喜的是，栓子帶着那批孤兒學徒，竟然成功培育出了第一批川貝母！

"先生你看！"男孩獻寶似的捧着一個木匣，"按照您筆記上的方法，我們試了七次終于成功了！"

匣中的川貝母圓潤飽滿，品相絲毫不遜于野生藥材。姜小滿逐一查看孩子們記錄的培育日志，每一頁都寫得認真細緻，連失敗的嘗試也記錄在案。

"做得很好。"她挨個撫摸孩子們的頭，"知道為什麼特别讓你們培育川貝嗎？"

"因為...因為川貝能治咳喘？"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像我這樣總咳嗽的人，吃了就會好......"

姜小滿微笑着點頭："記住，我們栽培每株藥材，背後都是一個個等待救治的人。"

夜色漸深，熱鬧的接風宴終于散場。姜小滿獨自來到藥圃，月光下的血竭樹已經長到齊腰高，枝頭挂着幾顆紅寶石般的果實。她輕輕撫過樹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就知道你在這兒。"阿婆提着燈籠走來，"累了一天，怎麼還不休息？"

姜小滿接過燈籠，攙着老人在田埂上坐下："阿婆，我找到親生父母的消息了。"

她緩緩講述太後的故事，講述畫中女子念慈，講述那段被塵封的往事。阿婆靜靜聽着，粗糙的手始終緊握着她。

"其實...我早猜到了幾分。"待她說完，老人輕聲道，"你娘當年在村裡住過幾日，那通身的氣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姜小滿驚訝地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