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垂着眉眼。這個時辰,晏澄洲應該快要回來了。
正巧杏兒送了罐子回來,兩人便出了綠玉小築,去側門接晏澄洲。
晏府外是一條寬闊的巷子,門前長着一棵高大的烏桕樹,在鋪着青磚的道上投下一片陰影。
主仆倆剛出了門,就聽到遠處馬車車輪轱辘轱辘的聲音,伴随着風搖樹動的窸窣聲,一齊向她們湧了過來。
馬車在距晏府數十丈的地方停下,車上跳下個紅衣少年。
少年一頭烏發用金冠束起,五官宛如刀裁,一雙星眸極亮,燦若明霞。俊美得讓人不敢逼視。偏他眼角下方生了一顆小小的朱砂紅痣,沖淡了三分銳氣,顯出少年人獨特的天真和妩媚來。
秦淮月彎起眉眼,目光粘在他身上,便再也挪不開了。
杏兒驚喜道:“娘子,公子回來了!”
秦淮月抿着嘴笑。
晏澄洲見了秦淮月,眼睛立馬就亮了起來,興奮地朝她招手:“月兒!小月兒!”
他臉上挂着粲然熱烈的笑,眉眼彎彎,笑容鮮活,仿佛天生就活在光裡。
他邊喊,邊向她跑過來,像一陣風似的,頃刻間便跑到了她的面前。
晏澄洲的小厮小六跟在他身後,喊道:“公子慢些,仔細摔着了。”
晏澄洲撇撇嘴:“知道,本公子又不是小孩子。”
說完,就要來拉秦淮月的手。
秦淮月輕輕地繞開他的手,不讓他拉。
杏兒和小六還在呢。
晏澄洲偏不肯遂她的意,他臉上挂着肆意的笑,将她的手緊緊攥住,一路走還一路晃,生怕旁人瞧不見。
晏澄洲比她高了一個頭,秦淮月才勉強到他的下巴。
二人并肩走着,一個張揚,一個嬌美,走在一起卻出奇的和諧。
秦淮月的手被他緊緊攥着,耳根不禁騰起熱意,開始沒話找話,“阿郎,你今日在學堂讀了什麼書?”
晏澄洲仔細想了想,打了個哈欠道:“睡了一天,不記得了。”
秦淮月一時語塞,不知道拿他怎麼辦才好。
她張了張口,本想再說一些勸他好好讀書之類的話,又怕惹晏澄洲厭煩,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兩人穿過紫藤周垂的月洞門,進了正屋。晏澄洲身邊的大丫鬟瑞香見二人進來,忙吩咐人去準備巾帕、皂角、銅盆等物,伺候主子洗漱。
晏澄洲在銅盆裡淨了手,起身去屏風後更衣,秦淮月也跟着一道進去。
趁着晏澄洲更衣的空當,幾個丫鬟捧着托盤,将膳房送來的各色果品、點心擺上了桌。鵝梨、瓯柑、葡萄、綿橙……全都盛在蓮花紋白瓷盤内,看起來很是誘人。
晏澄洲換了一身衣裳出來,看着桌上滿滿當當的吃食,目光停留落在一盤荔枝上,好奇道:“這個時候還有荔枝?”
瑞香笑着說:“這是嶺南來的荔枝,聽說是連夜從水路坐着船運來的,都還新鮮着呢。”
那荔枝個頭飽滿,盛在透白的瓷盤内,圓滾滾、紅豔豔的。
秦淮月悄悄咽了咽口水。
晏澄洲瞅了她一眼,立馬從盤子裡了挑一個出來,手腳麻利地剝了皮,然後喂到了秦淮月口中。
他這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以至于秦淮月都沒反應過來,嘴裡就被晏澄洲塞了個荔枝。
秦淮月又羞又惱,“晏筠!”
屋内衆人皆掌不住笑,晏澄洲更是捂着肚子,笑得合不攏嘴。
一個小丫鬟酸溜溜地說:“公子待秦娘子可真好!”
晏澄洲眉一挑,用折扇指着那丫鬟道:“這丫頭年歲幾何了?你們趕緊給她找個相公去!省得在這裡泛酸勁兒!”
下人們皆笑作一團。
瑞香臉色一黑,将臉偏了過去。
杏兒暗暗打量着瑞香的表情,撇了撇嘴角。
瑞香喜歡四公子,又是晏府的家生子,其母親是盧夫人身邊的嬷嬷柳氏。盧夫人卻讓秦娘子去了四公子房裡,瑞香自然看不慣秦娘子。
衆人正說笑着,膳房裡的人便把秦淮月吩咐做的豆花端了進來。
一同送來的,還有一盤山藥糕,做成五瓣梅的形狀,上面點綴着些紅豆,個頭小巧玲珑。
膳房的人從不做這種形狀的山藥糕。
晏澄洲擰着眉,“這誰送來的?”
小六心道不好,戰戰兢兢地開口,“公子,是、是表姑娘……”
聽到“表姑娘”三個字,秦淮月舀豆花的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