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被掀開,撲鼻的香料沖鼻,車外的年輕侍衛的頭低得更低,像是生怕窺得車内一絲光亮,直到簾子合上,香料味一下被遮擋,才敢稍稍吐出一口氣。
祁積一手打開水囊,一手輕輕擡起腿上女子下巴,清涼的甘露順着水囊口将要流下時,女子突然起身,出手極其迅疾,掌風将至面門時腹中巨痛,她動作稍緩,就被一隻大手狠狠扼住咽喉。
女子纖細的脖子在經年厮殺的手掌對比下,脆弱如易碎琉璃。
“雲澗,老實點。”炙熱的鼻息噴在雲澗耳畔,祁積的手撫上她同樣纖弱的腰身,雲澗忍不住一抖,被迫又逼近幾分,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危險,“你是我養大的,你想做什麼,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嗎?”
“我說了,你可以殺了我。”雲澗冷冷地撇頭,眼底恨意深沉。
耳邊的男人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哼笑,聲音輕柔,握在脖子上的手卻更用了幾分力,雲澗感覺呼吸困難,急迫地想張口呼吸,這種本能的求生欲望卻被她生生忍住,閉着眼睛等待死亡來臨。
她的臉色越來越紅,祁積卻在最後一刻松了手,不等她呼進幾口新鮮的空氣,就被暴虐的唇舌傾入,霸道地掠奪僅剩不多的氣息。
雲澗心如死灰,面前人于她而言,是徹夜的噩夢,十年來都沒有擺脫的噩夢。
她拼盡全身的力氣推開祁積,車内所有的利器早就被收起,她找不到任何能殺了他或者自己的武器。
祁積頗有趣味地看着她眼裡翻湧的恨意,寬厚的手掌輕輕蓋住她脖子上的紅痕:“雲澗,告訴我,你為什麼沒有死。”
“或者說,告訴我,清平在哪裡?”
祁積手上用力,迫使雲澗睜眼看他。
雲澗眼底都是血色,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劍刃:“王爺不知道嗎?郡主死了,死在十年前那場大火裡,王爺不是親眼看見了嗎?”
“是啊,我親眼看見她死在那場大火裡。”祁積眼底陰郁沉積,聲音也變得格外低沉沙啞,靠在雲澗耳邊,像地獄的惡鬼,“可她死了,你怎麼會活着?”
“雲澗,我勸你也别想尋死,你死了,我就把你挂在雲京的城牆上,我倒要看看,清平她會不會出來。”
祁積的眼中升起詭異的笑意:“對了,我怎麼忘了,你說你要是快死了,清平她會不會來救你?”
到了深夜,荀诩還沒有回來,姜扶楹送走陸續和陸斐後,和謝硯走在回竹屋的路上。
月色照在竹林内的小道上,兩人的影子被無限拉長。
走到一半,姜扶楹忽然停住腳步,踩在謝硯的影子上,謝硯察覺到動靜,轉過身看她。
倆人目光相對,此刻竟然都默契地緘默不言。
姜扶楹想不通自己是什麼時候對他放松警惕的,她繃緊神經,視線一寸一寸地掃過謝硯。
“顧渡。”姜扶楹叫他,“你還沒回答我,你就不怕我是真的不想救你?”
沒有風的時候,夜晚的竹林安靜的吓人。
謝硯沒有開口,他找不出一個合适的理由,于是猶豫,要不要動手。
十年前就該死的人,沒理由活到今天。
“常澤不會善罷甘休,你應該和他們一起走。”
“你不是會保護我的安全嗎?”姜扶楹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望向他時眼裡盛滿了月光。
謝硯沉默,身體卻率先敏銳地捕捉到身後竹林濤聲,他一把拉過姜扶楹,一支箭破空而去,謝硯眉心微沉,他沒想到楊緒的動作會這麼快。
他本想先帶她離開,姜扶楹卻突然推開了他,她脖間的紗布白的紮眼,謝硯幾乎沒有猶豫地朝她沖過去,姜扶楹被一個猛力拽進他懷中,箭頭劃破衣料聲響起,姜扶楹摸到滿手的血。
弓箭突然停了,姜扶楹退後倆步,月光倏然變得黯淡,在謝硯看不見的瞬間,她眼中光線變換,很快蒙上一層柔霧。
“你受傷了,我們快回去吧。”姜扶楹的手滑過他的傷口,鮮血是濕潤的觸感。
楊緒翻進窗戶時,謝硯還在等他。
“解決了。”
楊緒點點頭:“死的透透的,不過有個跑了,還在追。”
謝硯沒有說話,楊緒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他謹慎地靠在窗邊,略帶好奇地瞄了一眼謝硯的手臂,毫不留情地調侃他:“指揮使大人這是當侍衛當上瘾了?”
謝硯看他一眼。
察覺到他氣壓很低,楊緒卻毫不收斂調笑的語氣:“我說你們家也真夠怪的,一紙婚約而已,一把火燒了就是。”
“謝硯,你可别當真。”
“你别忘了,她是桓王的女兒,她要是真和沂王聯手了,那些舊日桓王的舊部……”
“你話很多。”謝硯眉心微動,聲線冷得像浸潤多年的寒冰。
楊緒無奈地聳聳肩,他和謝硯從小一起長大,甚是比謝硯更了解他自己,謝硯自幼被謝家那套家規教的近乎偏執,認定一件事就是死也不會回頭,但也正因如此,他并不擔心,因為謝硯比他更明白,她必須要死。
隻是抛去這些不談,楊緒有時也會懷疑,他這種性格,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