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月多不見,眼前人看起來竟然有些陌生。
他眉目濃黑,在那一身肅殺的黑衣襯托下五官如刀斧镌刻般淩厲,回到京城後,好像連那在西河鎮時最後的一點少年意氣都被完全剝離,徹底和傳聞中冰冷的指揮使身影重合。
又或許,在西河鎮的顧渡隻是僞裝,回到京城的謝硯才是他的本體。
謝硯深沉的目光如刀刮骨一樣透過帷帽将人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地掃視一遍,手上不自覺用了力度。
姜扶楹能感覺到手腕的力道逐漸縮緊,疼意像從骨子裡鑽出來的,帷帽下她毫不在意地反瞪回去,聲音卻有點有氣無力,還隐隐帶着些許不易覺察的畏懼:“謝大人這是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
姜扶楹想把手往回縮,謝硯看都沒看一眼,這點掙紮根本無法撼動他的手。
姜扶楹感覺自己骨頭都要被捏碎了,謝硯卻依舊一言不發,隻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在她身上一寸寸的巡視,看得人後背都是涼意。
“你,你弄疼我了……”
謝硯手勁太大,确實太疼了,姜扶楹才忍不住伸手去推他。
微涼圓潤的指尖觸碰到謝硯手指的那一刻,他倏然松了手。
纖細瘦白的手腕上驟然浮現豔麗的紅,環繞一圈,最後被蔥削的手指覆蓋,隐匿,再也不見。
姜扶楹握着手腕,絲毫不懷疑如果謝硯還不松手,她的骨頭都有折裂的可能。
謝硯眼底的陰郁短暫消散,卻在敏捷地捕捉到衣袖帶動間一閃而過的日光折射時,重新積蓄起來,隻是很快就被他很好地隐匿,再看不出一點情緒。
“有蛇。”謝硯随手一指。
京城世家的宅院裡怎麼可能有蛇?姜扶楹心底嗤笑一聲,但還是配合地轉身看了看剛才走過的小道周圍,撫着胸口,像是被謝硯的話吓到,有幸逃過一劫般松了一口氣,輕歎道:“真的嗎?那真是多謝謝大人了。”
“我最怕蛇了。”
謝硯垂着眉,看不出喜怒,頗為深沉地看她一眼。
她不怕蛇,因為在汴州他親眼看見她取蛇膽入藥。
“青州多山林,蛇蟲鼠蟻不是最多?”
“謝大人還真是博學多識。”這話聽起來帶着笑,實則頗有陰陽怪氣的味道,短短幾日,謝硯估計就把她的底細查了個底朝天,幸好在京郊時留了一手,城外的莊子姜家估計也早打點的滴水不漏,謝硯查不出什麼異常。
姜扶楹聲音帶着淺淡笑意,但這笑意卻不達眼底:“青州确實多鼠蟲,所以觀中常備着雄黃。”
夏日将雄黃撒在屋子周圍,可以驅散蛇蟲。
謝硯點頭,視線仍鎖在眼前人身上,像在無形之中籠下一張網,周遭一切形同虛設,隻有網能将人牢牢困住。
姜扶楹被他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此人審人觀相太過厲害,和他呆的越久越是危險,得趕緊找個借口擺脫掉。
隻是沒等她開口,謝硯卻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趕在她之前說了話:“姜姑娘迷了路,我送你回去。”
謝硯聲音冷淡,看向她的視線卻有些不同,如果是楊緒在,不消再聽他語氣,就能咂摸出這其中的不尋常來,可惜這話聽在姜扶楹耳朵裡,就品出另一番意思來,謝硯的意思很明确,這裡是男客院落,她突然出現,如果她否認,隻能是另有所圖。
“請。”謝硯側了半身,請人離開。
賀衡穩妥地把東西交了出去,去找沈懔,走到半道,忽然瞧見池雨眠失魂落魄地不知從哪裡走出來。
他疑惑地跑上前,拍了拍她肩膀:“想什麼呢?”
賀衡朝她來的方向看去,依稀可見兩個身影越走越遠,其中一個身影,不知怎麼,竟有些熟悉。
池雨眠不知道什麼時候丢的七魂八魄被賀衡這一下給拉了回來,她錯開臉整理好了臉上的表情,回過頭問他:“東西送到了嗎?”
賀衡叉腰挑眉,大步闊斧地走了幾步:“當然,我辦事,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又不是沈懔!”
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蹙了蹙眉問道:“你這位金蘭密友在家中日子不好過嗎?”
池雨眠疑惑地回看他,難道一封信的功夫,這倆人已經一見如故,促膝長談了嗎?
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既然這麼問了,那她就再添把火:“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