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二人現下的速度,很快便将那狼藉的地方遠遠地甩開了去,一路抹除着他們的痕迹,妘姽的身影彈射而出,落在一處陡峭崖坡上,她半阖着眼之前龐大的力量已然在逐漸消退。
這次她雖然沒有動用六道輪回炎的力量,但似乎因為使用的秘法,也對六道輪回炎的封印造成了些許影響,暗色的火焰悄然伸出,讓人無法忽視。
藥塵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少女纖細的身體上,心中猛地一緊,上次看得慌亂,不曾看清,但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印記收攏後,分明是刻在心髒!
似是察覺到了藥塵目光,妘姽身後的暗黑色火輪印記幽幽地閃爍了一下,宛如深淵中的兇獸緩慢地睜開雙目,朝他看了一眼,這種感覺讓人太過驚悸,但消失的也太快,快得來不及捕捉。
藥塵張了張嘴,看着少女現在的模樣,沒有再深究這件事,而是說道:“先換一身衣服吧。”
她身上的衣衫早已在先前的戰鬥中破敗,若非是血肉翻飛将之粘連在一起,誰都能看見雪白的肌膚,隻是她的面色那樣平靜,好似什麼都沒發生,好似什麼都沒發現。
妘姽歪了歪頭,也不多言,順從的點了點頭,竟就直接伸手欲要褪下衣衫,見此情形藥塵連忙喊道:“等等!我先回避一下!”說完便迅速離開了一段距離。
耐心地等待了一會,他問道:“好了嗎?”
“好了。”妘姽的聲音響起後,他才敢放心的再次回到先前的地方,心中緩緩舒了一口氣。這可真是……哪個女子遇見這種情況不是羞澀萬分,可她的反應卻是截然相反的。
“你怎麼來了?”妘姽再次問道,她還是那樣平靜,好似從未發生過任何事,她隻是在街上看見了熟人,便順手打了個招呼一般随意。
這态度反而使得藥塵不知該怎麼說,他張了張嘴:“蕭炎要來幫你,我不放心……”
“好。”妘姽點了點頭,回答道,“現在可以放心了。”
“你……為什麼……”
妘姽不解地看着藥塵,試圖理解他未盡的話語中的意思。
藥塵問道:“你為什麼被魂殿追殺?”
“他們為什麼追殺你,就是為什麼在追殺我。”妘姽笑道,“都是小問題。現在解決了他們倆,至少能再安穩一段時間了,學院之内他們不會涉足。”
藥塵看着這樣的妘姽,想起了風雨中飄搖的紅燭,那抹看似一摧即折的柔和亮光,卻在狂風中飄搖着彰顯自己的存在,恍若醞釀着另—場更大的風暴。他低垂眼眸,忽而擡起頭來,冷冷地開了口:“問題分明大得很!你明明有其他選擇!”
“大得很?”妘姽有些不解,“為什麼大?我覺得現在很好。”
“很好?”藥塵差點被氣笑了出來,連話語都帶着些顫抖,“你叫你現在的狀态好?”
“為什麼不好?”妘姽更加奇怪了,“我隻是有些虛弱而已,但一次性解決了兩個威脅,不好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藥塵咬牙道。
“我知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藥塵他提高音量,第一次以這般嚴厲的态度喝道。
“你要我說什麼才滿意呢?”妘姽拂了拂地上的灰塵,坐了下去,她說道,“或者說,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答案?”好似想到了什麼,她笑了起來,“你現在跟我說話的樣子,跟我在前往帝都的飛行獸上,與蕭炎的争論真的很像。”
“該說你們不愧是師徒嗎?”
“你想要我順着你的想法,像你保證’我下次不這樣了’嗎?我不明白。”她如同一個找不到方向的孩子,話語卻又直指本質,她說道,“你總是在強調一些你認為很重要的東西,但你不是我。”
“你總是想要挖掘我的過去,又對我的過去好似有一種俯瞰,你覺得那隻是小事,但,難道隻要用更慘烈的經曆,來比較、來襯托,一切就能變得不值一提嗎?據我觀察,你可從不會覺得蕭炎任何一次沖動的決定,是錯的。”
“我不明白。”似怒似恨似不甘似怨怼,她字字如刀,不知在反問誰,“憑什麼呢?”
“難道就因為你覺得我有更好的選擇,所以就能否定我的選擇嗎?我隻是做出了我認為對的選擇,有人要殺我,我就反抗,僅此而已……隻是手段狠厲了些,難道這也是錯的嗎?”
少女面色并沒有太多的變化,言語也沒有多少波瀾,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莫名壓抑,那一聲聲輕聲的發問如同蘊含着千鈞之勢,砸在藥塵的心頭,砸得他目眩神暈,砸得他耳畔嗡鳴,砸得他魂魄顫動,心中控制不住地鈍痛起來。
這感覺來得兇猛至極,讓他的身形都差點沒能站穩。
連藥塵自己都不曾發覺,因為幾乎相同的經曆,使得他竟不知何時起,下意識地用自己的經曆去對标,覺得比起自己來說,她程度要輕得多,她并不會感到十分痛苦,或者說,要好上很多。
可在世事無常面前,沒有人是幸運的,痛苦不應該是用來比較的,她成為如今的模樣幾乎是有一種必然性,她的所看所聞所感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她像一個櫥窗裡的商品,被不停地衡量她能帶來的利益,讓她也隻懂得了衡量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