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出來，這次她要比魔獸山脈時虛弱許多，已經沒有了當時那樣龐大的壓迫力，同時，他知道一些遠古強者，雖然身死，但靈魂卻殘留而下，并且實力強大的，還能夠直接吞噬别人靈魂，占據那副身體。妘姽當初在他沉睡時，提起的，便是這個方法。

可他沒有得到答案，少女再次閉上了雙眼，那腐朽的棋盤逐漸凝聚成型，停留在她眉心處，像是在重現什麼場景，使得昏迷中的人緊皺着眉，給她平添了一抹憂愁之色，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幫她撫平，長長的睫毛映出迷幻的虛影，周身氣息流轉讓她變得更加飄渺圓融起來。

藥塵伸出手去，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做。

因為少女再次睜開了雙眼，她歪了歪頭，問道：“你幹嘛？”

在這目光下，藥塵讪讪收回了手，移開目光，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沒什麼，關心一下你。”

“那，謝謝你？”妘姽挑了挑眉道，她雙手撐起身體，腳蕩在石台邊緣，棋盤在她掌心閃着微弱的光芒，她撫摸着棋盤邊緣，不知在思索什麼。

“咳。”藥塵刻意地咳嗽一聲，方才問道，“你怎麼樣了？沒給你造成什麼傷害吧？”

“我梳理一下。”妘姽說道。

空氣一時之間陷入了寂靜之中，隻有那受着重傷的魔獸時而傳出的聲響，與旁邊瀑布“嘩啦啦”的狂湧，以及石洞之内暗流湧動之聲，但沉寂總會被打破的。

藥塵突然開口，他反而沒在繼續追問棋盤的事，而是問道：“你之前想說什麼？”

“什麼之前？”

“你昏迷之前……”藥塵說道，“蕭炎得到龍氣之後，你問的問題很奇怪。”

他的話語中沒有一個字關于自己的過去，每一個字卻都沒離開過這些。

“沒什麼。”

“你有！”

藥塵斬釘截鐵道，妘姽擡頭看着他，仿佛時光倒退回了黑風暴二人合力擊殺兩位鬥王之後，他看似溫和卻一針見血，步步緊逼。

妘姽避開過很多次他的這個眼神，這次她卻沒有避開，就像她不明白他們曾經的争論為何而來，她說：“我的想法，你不喜歡，我沒必要說出口，然後去進行無意義的争吵。”

“世上沒有什麼事是無意義的。”藥塵堅持道。

“你好像對我有些太在意了。”她指了指角落裡的蕭炎，說道，“你該在意的，在那邊。”

藥塵沒有動，他依舊注視着少女。

“好吧。”妘姽道，“我隻是不明白。”她再次重複了一遍說過很多次的話語，“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憤怒。”

“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就像我的朋友，他想要我代表的權利和地位，所以他對我動了手，如你所說，是’背叛’，可我并不如你一般感到憤怒和難過。想要那就去拿，這沒有什麼不對。我隻是實力不足，才被傷到不是嗎？”

憤怒？妘姽在聽藥塵訴說的時候想了一遍又一遍，感受着他在話語中非常陌生的東西，她依舊沒得出答案。

“如果我是韓楓，我或許會做出相同的選擇，那麼我被‘背叛’也沒什麼問題，所以原因是我太弱了。”妘姽說道。

“不，不該這樣。”該說不說，妘姽确實了解他，這些話但凡說一句，都會引來他的怒氣，可看着那雙疑惑的眼睛，藥塵心頭卻是有些發酸，他艱澀地開口，“你不該被這麼對待，他也不該動手。”

“不該？為什麼不該？”妘姽追問道，那雙鮮豔的眼中，滿是茫然和疑惑。

相同的選擇，但她和韓楓偏激不同，韓楓是隻要不信任不服從自己，便是罪大惡極，便是對不起他，重利心狠，妘姽實際上，是一種漠然，是無意識的，她沒有任何雜思，隻是因為想和需要，就去做。

這讓藥塵有些不知所措的難過，比起他的憤怒，她是不解的，她并不認為被别人輕慢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不公平和冰冷的利益權衡，她是真的覺得是應該的，甚至，她認為是自己的原因。

比起他人對她的輕慢，她更不在乎自己，她缺少的，是感知的能力。此刻的藥塵清晰的明白，哪怕他和蕭炎對她動了手，她也隻會覺得：“啊，他們要殺我，那我要反抗。”而不會有任何其他想法，也不會去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更加不會憤怒。

幾乎人人都能在她身上踩上一腳，啐上幾口唾沫，她也隻會換一身衣服，然後毫無波動的出手。

這更可怕，也更……可憐。人之所以被稱之為人，是因為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愛恨嗔癡，而不是像這樣，不知良知與道德，宛如野獸般長大，滿心空茫。

“難道不都是這樣的嗎？”

“可是人應該有良知，不求投桃報李，也不該忘恩負義。”

“這樣啊……”妘姽恍然答道，“這就是外界的規則嗎？所以我本不該被這樣對待？所以我本不用遭受這些？所以我應該像你一樣的反應？”妘姽的聲音越來越淡，她閉了閉眼，像在壓抑和感知着什麼，她是在此類事上懵懂的幼童，卻也是個很愛學習的學生。

她睜開雙眼：“暫時沒悟透，但我好像明白了一點。”

而藥塵也是個不錯的老師，他說道：“慢慢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