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降下半寸,月光為葉觀瀾的側臉鍍上冷銀輪廓。
“葉生......”他扒着車窗笑得像個偷糖仔,指尖煙灰簌簌落在碳纖維輪毂上,“裝醉嘅演技夠提名金像獎喔~”
葉觀瀾袖口的鉑金紐扣刮過他手背:“上車。”
車載香氛是熟悉的雪松味,混着這人衣襟上的淡淡檀香,葉觀瀾聞着他的酒味,淡淡補刀:“該讓法務部給你訂兒童座椅。”
楊晟摸到座椅縫隙裡的陳皮糖紙,低笑出聲,後視鏡突然閃過三下車燈——王晅的邁巴赫正鬼祟停在彎道處,活像偷拍八卦的狗仔。
楊晟:“…………”
上車之前他還特意觀察了一下四周,确定這是葉觀瀾的車,沒被别人看到,這才坐了進去!
葉觀瀾沒喝酒,喝的是椰子水,這種好友聚會他一般都不會喝酒。
楊晟屈指敲了敲鑲嵌的星輝徽章,冰涼的觸感在指尖炸開:“葉先生嘅幻影Scintilla比中環嘅燈都仲新,這是要帶我私奔?”
車載冰櫃嗡鳴如蜂鳥振翅。葉觀瀾遞來的聖培露凝着水珠,Baccarat水晶杯相觸時發出清響:“先潤潤嗓子。”
他的視線掃過後視鏡,司機立即升起隔音擋闆。
楊晟擰瓶蓋時故意蹭過對方手背,氣泡水湧出的瞬間突然湊近:“陳昊隻狐狸...“膝蓋抵上定制西褲的鋒利折痕,真絲領帶掃過表盤,“居然肯放你走?”
葉觀瀾看着倆人膝蓋之間還有一絲縫隙,不經意間悄摸挪了挪膝蓋,和楊晟的膝蓋緊挨在一起。
“宋見微試鏡時背的是《哈姆雷特》獨白。”葉觀瀾将平闆上暫停的錄像推過去,畫面上穿香奈兒套裝的女孩正用美甲敲擊道具匕首,這是王導發給他的,“她要的是奧菲莉亞的瘋癫,不是哈姆雷特的憤怒。”
确實,宋見微不适合星辰大海裡的角色。
楊晟悶笑時喉結擦過對方肩線,車載香薰突然切換成雨後青草味:“難怪王晅說昨天在蘭會所輸給我三局斯諾克,是故意的,原來在這兒等着。”
玻璃瓶底在胡扶手上磕出輕響,楊晟笑着,酒窩在閱讀燈下格外深邃。
葉觀瀾用餘光确認這人沒因今晚的刁難郁悶,才微微松開攥着的掌心:“陳昊和宋家有利益沖突,隻是礙于長輩面子不好拒絕。”
楊晟其實也猜到了,陳昊特意來向他道歉,這就說明他其實是跟着葉觀瀾一派的。
“那……李硯呢?”
車廂突然陷入深海般的寂靜。葉觀瀾的手覆上楊晟的手背,掌紋相貼處傳來細微戰栗。在他看來,楊晟問這個問題就是吃醋,于是他主動握住了楊晟的手。
“李硯母親十年前死于車禍,最後判定為她母親闖紅燈,肇事司機判了三年。”
楊晟一頓。
“文啟翰在幫他翻案。”葉觀瀾的拇指摩挲着他虎口的薄繭,腕表在陰影中泛着冷光,“司法系統的積案……不是資本能撬動的。”
“那……那他對你。”楊晟有些不解,“你不是更有能力幫他嗎?”
觀瀾淡淡一笑:“沒那麼簡單。李硯母親是法政系統,涉及太廣。”他指尖輕輕摩挲着楊晟的手背。
涉及太廣,就是牽扯的人太多了,一旦連根拔起,那将是一場權利遊戲。
指腹下的脈搏突然加速。楊晟這才明白,李硯推開葉觀瀾是怕他卷入政商漩渦,而葉觀瀾的克制,又何嘗不是另一種保護?
就像演員合同第三十二條——禁止帶資進組,有些界限,越界即是深淵。
擋闆後傳來司機克制的輕咳聲,導航機械女聲提示着前方臨檢。葉觀瀾作勢整理袖口,修長的手指卻借着陰影的掩護,悄然滑入楊晟的指縫。
他的指尖帶着微涼的觸感,卻在相扣的瞬間燃起隐秘的溫度。這個看似不經意的動作,比任何情話都更令人心悸。
月光透過車窗在他們交纏的指間流淌,葉觀瀾的拇指輕輕摩挲着楊晟的虎口,那裡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疤痕——這個從不把愛挂在嘴邊的人,正用最沉默的方式訴說着最深沉的愛意。
交纏的指縫間生出無形的藤,根系紮進檀木扶手,枝葉攀上車頂星空幕布,在執法記錄儀的注視下瘋長成禁果的形狀。
仿佛在無聲宣告:就算全世界都看着,我也要這樣牽着你。
……
晨光透過紗簾,在床單上投下清晰的褶皺痕迹。楊晟伸手摸了摸身旁空蕩蕩的位置,被褥早已涼透。智能鬧鐘顯示08:17,距離項目會議還有43分鐘。他像條擱淺的魚,在床上撲騰了幾下才掙紮着起身。
浴室裡,成對的Tiffany藍電動牙刷在充電座上泛着微光。楊晟按下自動牙膏機,薄荷味的泡沫在口腔炸開時,鏡中人與三年前那個站在蘭桂坊霓虹裡舉瓶豪飲的纨绔重疊又分離。
曾經總是微微擡着的下巴,如今放松成一個自然的弧度。過去習慣性眯起的挑釁眼神,現在沉澱成平靜的目光。
這是曆經無數磨難後的沉積,是他内心深處的真正甯靜。
在香港的那些日子裡,他總是以一種貴族的傲慢态度出現在衆人視野之中,他的裝扮永遠都是那麼璀璨奪目,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無法馴服的野性魅力。
甚至他的言辭也常常辛辣帶刺,透露出一種讓人不敢輕易觸犯的鋒利。但現在的他,他的言語和舉止間則流露出一種平和與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