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功能損傷會影響接吻體驗,楊晟。” 葉觀瀾挂電話之前說了這麼一句。
楊晟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維港汽笛刺破夜空,手機叮咚一聲,葉觀瀾發來的一張照片,是刻着澳門賭場經緯度的一支簪子,也是林绮岚的遺物。
……
澳門
楊晟把臉貼在出租車窗上,看着葡京酒店金色鳥籠造型的外牆在夜幕中扭曲變形。
郭明德往嘴裡扔了顆薄荷糖:“賭王當年在這間VIP房輸掉半個船隊,聽說現在……”
“現在成了老鼠窩啦。”司機突然插話,後視鏡裡渾濁的眼球轉了轉,“上個月街市輝仔進去偷銅線,第二天在友誼大橋底下撈到屍首。”
輪胎碾過坑窪濺起污水,車載廣播正在播報台風橙色預警。
郭明德往座椅深處縮了縮,沖鋒衣拉鍊上的反光條在黑暗中忽明忽滅。
楊晟摸到背包裡的紫外線手電筒,金屬外殼還殘留着殡儀館太平間的寒氣。
來之前他們去了一趟殡儀館,找當年給楊啟銘做遺容的師傅,可惜人沒在,可用的線索也找不到。
出租車在福隆新街拐角急刹,司機指着巷口閃爍的“當”字招牌。
“前面修路,兩位阿生行兩步啦。”
郭明德遞鈔票時,瞥見對方虎口處褪色的船錨紋身。下車後等車走遠,他才告訴楊晟。
“楊啟燊書房裡有航海模型形。”楊晟說完郭明德便立馬懂了。
“榮昌号”曾往返港澳運輸建材的貨輪,在1973年因走私紅油被扣,最終成為楊氏發家的第一桶金。
楊晟在翻查家族舊照時發現,1985年楊啟燊右腕戴着勞力士遊艇名仕表——表面也有船錨标志。
而表帶内側刻着“RC-78”,正是榮昌号首航編号。
“還記得在碼頭倉庫找到的貨單嗎?”郭明德壓低聲音說,“上面顯示1998至2002年間共有23艘标注“RC”代碼的貨輪進出港澳,這些船隻注冊地均為楊啟燊控股的巴拿馬空殼公司。”
楊晟嘲弄一笑:“看吧,表面光鮮亮麗,背地裡卻做着黑心生意,楊家早就髒透了。”
荒廢已久的金樽□□深處,那曾經輝煌的葡京酒店奢華燈牌,如今斜倚巷口,光彩褪盡。
污水順着危樓外牆的排水管傾瀉而下,鏽蝕的鐵門在郭明德掌心發出哀鳴。
他屈膝蹲在五巷的陰影裡,食指抹過三環鎖的鎖眼,指尖沾着層風幹的醬料。
“咖喱。”他将手指舉到鼻尖,“混了椰漿的葡國雞,有人用這個潤滑鎖芯。”
楊晟舉着手機湊近,冷白光束掃過門楣時驟然一晃。五道猙獰的抓痕深陷木紋,第四道縫隙裡卡着片貝殼狀的美甲,猩紅底上灑着金粉,像母親梳妝台上那瓶DIOR甲油。
“退後些。”
郭明德咬住手機,齒間漏出的藍光映亮他腕間的蚯蚓狀疤痕。
兩根回形針在他指間彎折成Z形探針,探入鎖孔時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汗珠順着他緊繃的小臂滑落,在積灰的水泥地洇出深色斑點。
楊晟看他熟練的樣子,忍不住問:“喂,什麼時候學的這手藝,我怎麼不知道?”
郭明德非常得意道:“從特警隊朋友那裡特意學的開鎖術。”
當第三聲“咔嗒”響起時,郭明德突然僵住。他掏出半截蠟筆在鏽鎖周圍塗抹,淡紫色痕迹順着鎖眼裂紋蔓開,恍若一朵凋謝的紫荊花。
“雙扣暗芯鎖。”他喉結滾動,“你記不記得楊阿姨教過我們……”
話音被鐵門驟然的吱呀聲切斷,黴味混着老鼠屎的酸臭撲面而來。
黑暗中楊晟踉跄踩中地面積液,黏膩觸感從鞋底直竄天靈蓋。
手機光束掃過地面,凝固的血迹像一條暗紅蜈蚣,蜿蜒指向冷藏庫鐵門。每隔三十公分,半個帶螺紋的鞋印烙在血泊邊緣,像某種詭異的密碼。
“Bally定制款。”郭明德蹲身比量鞋印,緩解氣氛,“你哥去年生日,情婦送了一雙。”
楊晟翻了個白眼:“你怎麼知道?”
跟着腳印來到冷藏庫門前,血迹突然直角轉向,在斑駁的白瓷磚上拖出箭頭。
楊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手心微微冒汗,光束掃過牆角貨架時,一罐褪色的“咀香園”杏仁餅闖入視線。
16年7月23日的過期标識在塵埃下泛黃,正是母親失蹤那天的日期。
瑞士軍刀撬開鐵罐的刹那,杏仁的哈喇味混着某種花香撲面而來。
郭明德用刀尖撥開闆結的粉末,露出罐底拼成“SWAN”的碎渣。
楊晟的指甲掐進掌心,母親總說他的睡姿像小天鵝蜷着翅膀。
“阿晟。”郭明德聲音發顫,将鐵罐轉向他。
隻見罐身内側的金屬面上,DIOR 999口紅劃出的字迹如血:“阿燊比鲨魚更知海深”。最後一個“深”字拖出長長的尾迹,像墜海者絕望的指尖。
通風管突然傳來指甲刮黑闆般的銳響,楊晟撞上身後牆壁,掌心觸到冰涼的金屬管。
半截斷裂的芭蕾舞把杆斜插在黴斑中,蛛網在焊接處織出慘白的繭。
郭明德突然劇烈嗆咳,指尖還沾着鎖孔的咖喱殘渣:“黃姜粉過量……用這種偏方止痛的人,膝蓋該爛成篩子了。”
電梯按鍵區的幽光在黑暗中浮現,鍍鉻數字“4”的磨損邊緣反着冷光。
楊晟想起十四歲那年的四月,母親突然把他的鋼琴課換成遊泳訓練。此刻腐爛的海腥味鑽進鼻腔,他仿佛又聽見那天的雨聲裡,母親反複呢喃着“海底沒有謊言”。
貨架突然轟然傾倒,郭明德渾身汗毛立起,拽着楊晟撲向通道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