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Mary驚訝地看向他。
“‘為什麼’?”諾德不明所以地重複。
“因為,吵架之後不就應該和好嗎?”女孩看上去真的很意外,接着說,“朋友會吵架,然後會和好,然後比以前更要好。”
那是繪本和童話的故事裡看到的事情嗎?
那麼,在他眼前的的确是一個咒靈嗎?由人類的恐懼憎恨之中生出的詛咒?——看上去更像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女孩,在講述由棉花糖和星星砌出來的世界。
“那樣當然很好,但也有時候,吵架了是沒辦法再和好的。”諾德試着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把無論如何不能說的話都說出來了,把不想讓對方看到的自己暴露出來了,就算再說要和好,見面的時候也隻會想到對方不好的一面吧?”
對畫中的女孩來說像是一個難題。
諾德好笑地看着Mary皺緊眉頭的樣子。
“想到對方不好的一面會覺得讨厭?”女孩問,“但是諾德說自己忘記了?”
“想到對方知道自己不好的一面也會覺得讨厭。”諾德補充着。
“那之前是一直在藏着嗎?” Mary提着裙擺低頭看着腳下龜裂的地面。
……又是一個刺痛的問題。
多少有一些,他想。
“人是有各種各樣不同的方面的,有時候會更友善,有時候也會沒耐心。讨人厭的部分不想讓喜歡的人知道,我想,也不能說是藏着吧?”魔法師輕聲問。
“五條先生是你喜歡的人嗎?”女孩随口問着。
……太敏銳了。
“我應該喜歡過他。”沒有否認的必要,于是諾德回答。
“啊,那個也忘掉了嗎?那現在呢?”女孩接着問。
就像隻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而他的話留出了空白,理所當然地,像是問着“下午會下雨嗎”一類的問題,Mary沒怎麼在意地抛出了讓他無法不在意的話。
“……我想,”諾德開口,有一會沒說話。
安靜的美術館裡隻有腳步聲。
“我想,我對他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他隻能用非常委婉的方式說出那句話。
“那是喜歡嗎?”
“……過度追問可不是淑女的行為。”
“唔……”Mary皺着眉頭,不太買賬,沒有一個小孩子喜歡被當成小孩子敷衍,所以她不高興地接着追問,“雖然喜歡,但是因為看到了彼此不好的一面,所以不能和好了?”
“嗯,差不多是那樣。”
“誰都有藏着的事情嗎?”
“多少有一些吧?”
“提前說出來不會好些嗎?”
“我不知道……我想,有時候是很難說出口的,”不夠幹脆的成年人承認了自己的優柔寡斷,“Mary沒有嗎?”
那讓女孩想了一會,“……說不定有吧。”她說,好像感同身受了些。
大概是因為聊天的對象是個孩子,反而奇異地覺得心情輕松。
“隻是我自己的想法,”他解釋着,一邊托着女孩跨過生得領域坍塌的地面,“也有不在意這些的人,就算争吵也會毫無芥蒂和對方和好的人……是呢,五條先生大概就是那樣的人吧。我是……比較麻煩的類型。”
“和諾德吵架了就再也不能和好了嗎?”女孩信任地靠在他的手臂上,仰起腦袋問。
“嗯。”
解開謎題,穿過房門,呈現在眼前的是個不算小的樓梯間。
向下的階梯被一個雕像擋住,算不上是障礙,但階梯的那邊,下方的樓層,應該是另一個人的所在。那是讓諾德在原地猶豫了一會的原因。
五條悟總是不會給他太多猶豫的時間。
在他毫無意義地延後着見面這個唯一的選項時,切爾西靴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
“……其實呢,我呢,是、”Mary那時正想要對他說什麼。
擋在路口的石制雕像被輕易地推開,白發的咒術師十分不在意地走在咒靈的生得領域裡,如同漫步在自己的國度裡。
諾德有些拘謹地看向五條悟,對上同樣在第一時間落在他身上的蒼藍色眼睛。像一陣遊走的戰栗,或者一簇閃爍的火花,魔法師隐隐約約地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什麼。
“見到我讓你不高興?”五條悟故作不滿地問。
“見到你……讓我心煩意亂,五條先生。”諾德說。
“是嗎?”
半點沒有被他的話影響心情,五條悟輕快地回答,嘴角稍微翹起來,帶着不明顯的笑意。
啊……
被他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