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忘了自己已經不是蘭章,她使出了法術,以獅子搏兔的決心,要把楚濯鶴殺死在這裡。
但碎裂的隻有面前出現的圖景,那聲音含着惡意的笑:“你知道了?你後不後悔?若是你乖乖做崔夫人,不去做百草潭門主,也不折騰出那許多咒法,楚濯鶴就沒有機會學到你的本事,更不會成為國師——你就不會成為他的玩物……”
“後悔嗎?哈哈哈,你後悔了,我看到了,你後悔了!”
素婉覺得自己的靈魂在顫抖,那些話直白地撕開了所有的“可能”——她怎能不後悔?
她隻想殺了楚濯鶴啊!
她怎麼會反而成全了這畜生!
“你要聽話——”那聲音放得輕柔了許多,“你聽話,做個好女人,就能讓你自己那三世平安順遂……為了救别人,搭上自己,值得嗎?人家也未見得領情呢,你說,值得嗎?”
素婉不回答。
用别人的身體做個乖女人,就會有好報嗎?
對,如果這一世,她按那聲音的建議生活,那楚濯鶴或許就無法學到她的本事——這本來是沒有問題的。
但,即便她做了賢妻良母,楚濯鶴就一定不能學到其他人的本事嗎?他就一定不能自創出當初用來欺淩她的法術嗎?
這不是她的因果!
素婉咬緊了牙,她不認可這樣的因果——這隻是,隻是隐匿着的真正惡人,用來混淆她視聽的把戲!
她沒有錯,蘭章也沒有錯,隻是旁人的惡意,使她們在錯誤的結局裡深受其害。
她憑什麼責備自己?
她要反駁,可眼前的黑霧忽然流動起來,那聲音大約以為自己是大獲全勝了,得意洋洋道:“你已經殺了三個丈夫了,這次,給你換個不好殺的——你可要乖!”
素婉拿出了在惠娘那一世學到的最村最俗最難聽的罵人話:“爛你十八輩祖宗的窟窿眼子!”
她不知道對她充滿惡意的聲音能不能感受到她的不屑。
但她的确吓着了新身體身邊的人。
那是兩個中年婦人,皆做胡人打扮,瞧着都有五十歲往上了。
見她一睜眼就罵出這麼一句,兩個婦人都怔住了,旋即試探地叫她:“小主子?您,您怎麼了?”
素婉聽出她們說的話和自己先時會說的話完全不同,但她竟能聽懂。
再開口時,說的也是此地的言語。
她說:“我怎麼了?”
一個個頭稍矮的仆婦便道:“您前日被馬摔了,難道您忘了麼?”
“和您弟弟賽馬的時候摔的。”另一個仆婦補充。
“然後您昏了過去,很久很久,現在才醒來。”
“醒前還大聲喊了一句什麼……”
素婉順口一問:“我喊了什麼?”
“爛你十八輩祖宗的窟窿眼子。”那個一直在補充回答問題的仆婦,用奇怪的口音,平淡地說出了這句話。
素婉:……
要不是她才說過這句話,真是打死也不可能聯想到這仆婦念了什麼。
“這是大巫教您的咒語嗎?”矮仆婦問。
“或許是小主子夢中得到的天啟!”補充仆婦答。
素婉:“嗯,是天啟咒語。”
——用來氣死任何一個突然聽到這句話的中原人。
于是兩個仆婦都笑起來:“小主子不愧是大巫親自選的弟子!來日必是草原上最神異的大巫!”
素婉勉強笑了笑。
最神異的大巫嗎?
真正神異的大巫會算不到自己的命運嗎?
原身分明是最不适時宜的大巫!
這一次,她仍然一睜眼就得到了原身的記憶:大約是那聲音及其背後勢力想要吓唬她,好讓她一開始就做一個乖順的女人,于是一點兒也不吝啬地将原身前世的經曆都放給了她看。
出生時她是草原大部落首領的女兒,成長時她是著名大巫的親傳弟子,結親時她嫁了最聰慧又勇猛的戰士。
然後她父親死了,她男人想要繼承部落。
她那些無能的兄弟,不肯将部落讓給一個外來的女婿,便與她的夫君愈發敵對。
她明明應該知曉,丈夫比兄弟們親——他是那樣愛着她呀,她若肯支持他,今後他做了大首領,她也是首領夫人,日子該多麼幸福!
可是她被兄弟們迷惑了,竟幫他們設下宴席,想殺了自己的至親。
他身負重傷逃走,她卻被忘恩負義的兄弟們驅逐去了遙遠的荒漠中,直至被她辜負的夫君帶着人馬,戰勝她的兄弟們,才把她接回來。
可那時他已經有了新的妻子,那也是一個大部落首領的掌上明珠。
新的妻子厭惡她,假借祭祀由頭,将她燒死。
她到死都隻有無盡的悔恨!
她若是好好做那位勇士的妻子,便能當上首領夫人。
隻要她——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