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那坊長帶着坊丁奔走,素婉便道:“這人雖然不聰明,但做事麻利,倒也還罷了——走,我們也回去。還好我們從長安出來時,帶足了弓箭!”
馬車駛入坊門,便不必如方才那般狂奔了,煙水也稍稍安了心,聞言便問:“可是小娘子,我們在龍首山遇見些山匪的時候,您曾經射傷了其中一個——那箭法是何時學的?奴怎麼一點兒不知道呢?”
素婉從射傷那個匪徒的時候,便想過家中有人會問這問題,然而那時張織雲受了驚吓隻顧哭,兩個弟弟也都慌了神,連父親都閉着眼喃喃道今日要死在這裡,蓦然得了一線生機,慶幸尚來不及,也便無人想起還要問問她和誰學的射術了。
現下既然煙水問起,素婉就輕輕歎一口氣:“在宮中學的。”
煙水立時想到了什麼,驚喜道:“莫非是太子殿下親手教小娘子的嗎?”
素婉默了默:“那倒不是,是太後殿下教的。”
煙水絕沒想到太後殿下會有這樣勇武的愛好,一時愣住,口中“啊”地一聲,帶不出下一句來。
素婉又道:“太後殿下教我們騎射,我不算學得好的。”
煙水的“啊”換做了“哦”,所幸此刻馬車到了柳家院子門口,她忙着跳下車去,倒是不尴尬了。
素婉也就不尴尬了。
她不能說太子教過她騎射,這隻會讓家裡人多出些不該有的指望。
但也不能說是某位公主,畢竟這十多年來,京中貴女們已經不那麼流行騎馬射獵的把戲了,宮中的公主郡主們,也更愛和原身在一起吟詩作對,非常風雅,但沒有武德。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說是太後教的。
總不會有人去責問太後,說她老人家給小娘子教騎射不大端重罷!
這本事也就算過了明路了:這可是比寫詩更好用的本事啊,好用到,她剛一進家,早就候在門邊的婢女便把她往正堂裡帶。
“小娘子可算是回來了,阖家上下都在等着您拿主意呢!”
——等着她拿主意?
素婉一怔,入得堂門,不由暗歎一聲。
可不是等着她拿主意麼?一家人整整齊齊都待在正堂之中,見她來,忙不疊都開口,問的卻都是:“現下哪個城門還開着?咱們快逃!”
素婉便皺眉道:“又不是真正的叛軍入城,不過是些小人借機生事罷了,他們連先去什麼地方也不知曉,入城了便直奔西市搶劫。我這一路回來,也曾窺見他們搶掠的,許多人連一把刀也沒有,待官軍醒過神來,他們定不是對手。”
“什麼?”柳父便是一臉詫異,“不是賊兵,如何反而冒起這殺頭的罪名來?”
“大約是因他們想得好——他們先搶掠了隴州城,若能得些武備,自己霸着一個山頭,這前景就很不壞。但若不幸被官軍圍剿,力不能敵,再去投那宋康,說不定也不壞。”素婉道,“可是,隻消衙門裡看好了武庫,再派遣兵丁守好出城的大門,這夥子賊人鬧不了多久的。”
她這麼說,自然有她的信心在,這樣的自信甚至使柳父也冷靜下來了,他喃喃道:“是了,是了,人為财死,鳥為食亡,他們隻想要錢财,那盲目起來,便會丢了性命……”
他的妻兒可以不那麼信柳曦宜,卻不能不信他。
既然當家的郎君都這麼說了,張織雲也罷,兩個兒郎也罷,也便都像是得了什麼許諾似的,身體也松弛下來。
可偏就在此刻,外頭守着的奴子連滾帶爬跑進來:“郎君!娘子!外頭打起來了!有賊兵翻了坊牆進來!”
素婉心頭一凜,她瞧了柳二郎一眼:“你的弓箭呢?拿給我!”
“我,我……”柳二郎一時連站都站不起,隻能喝喚身邊的小厮,“愣着做甚,快去把我的弓箭拿給我阿姊!”
喊完才讨好般看向素婉:“阿姊,有你在,那些賊人不能進咱們家裡罷!”
素婉沒說話,她對原身的弟弟們實在沒有任何指望。
但她對自己的箭法有信心——她握着弓立在房頂上,射倒了四個賊人!賊人們自然也瞧見她了,自然也想将她打下來,可他們沒有弓箭,他們根本夠不到她!
素婉并不害怕。
他們總不能靠扔石頭把她砸下來罷!
直到她突然聞到了一股燥熱的焦糊味兒。
今日的大風,使這種氣息格外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