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熱鬧中隐身的人,突然成為了圓桌中心。方遠默腦袋埋低,仍感覺十幾雙眼睛盯着自己。
螞蟻往身上爬,眼睛鑽進皮膚裡。
孫渺突然反應過來,忙着找台階:“嗐,估計你也沒注意,不問了不問了。”
蔣川卻來了興趣:“嘿小學弟膽子可以啊,看着蔫呼呼的,淨幹大事。”
方遠默抓緊衣角,深呼吸。
“哎哎。”蔣川頂頂他肩膀,“看到鬼沒有?就是那種厮混的鬼。”
方遠默沒回應,蔣川繼續問:“你這反應,絕對看到什麼了吧?男的還是女的?活的還是死的?真有那種聲音嗎?持續了多久?今晚要不要跟我再去一趟?”
“沒有!什麼都沒有!”
“我沒看到,也沒聽到!”方遠默驚慌起身,打翻了玻璃杯,一口未動的酸奶潑了滿身。
場面瞬間安靜,眼睛成倍增長。
方遠默被控制在人群中央,螞蟻持續爬動,拼命鑽孔,進入指尖,鼻孔還有眼睛。
周圍安靜,但又吵鬧,方遠默跑走前,用盡全力說了聲“對不起”。
包房死氣沉沉,蔣川茫然無措,眨眨眼:“他怎麼了?”
蔣川指指自己:“我說錯話了?”
其他人看不過去:“人家明顯不想理你,你還賴巴巴招惹,欠兒欠兒的。”
“他不想理我嗎?”蔣川撓頭,熱紅了耳根,“他哪不想理我?我沒看出來啊!”
“蔣川你是瞎嗎,治治眼睛吧!”
“非得人家親口說才夠?”
“草我真不知道啊!”蔣川越想越慌,“那怎麼辦?我跟他開玩笑呢,真不是故意的。”
孫渺起身:“你們先吃,我去找他。”
舍友談越也起來:“我也去。”
蔣川自告奮勇:“還有我還有我!”
隊友攔住他:“你去幹嘛?又吓人啊?”
“一人做事一人當。”蔣川興沖沖,“我不去誰去!”
“蔣川,回來。”陳近洲罕見開口,遞來菜單,“再點幾個菜。”
*
方遠默無目的奔跑,沿樓梯來到天台。深秋的東隅市,有風,天很涼。
他翻出書包底部的煙,捏碎爆珠,打火機劃了三次,才抗住了樓頂的強風。
煙絲沖散了緊張,數萬隻眼睛被黑夜覆蓋,蜜桃味能麻痹人,薄荷味幫助冷靜。
想嘲笑弄巧成拙的自己,又轉去自我安慰,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看到衣服上的酸奶時,還是生氣了。
方遠默穿着加絨的黑色連帽衫,粗糙的表面,能挂住大量奶漬。
他抽濕巾擦衣服,防止煙熏到眼睛,方遠默用嘴角叼煙。
反絨面料加濃稠酸奶,越擦越髒。
當時桌上有啤酒、汽水和酸奶。如果是啤酒,也不會灑這麼大一片。
“我就那麼不像會喝酒的嗎?”
“就算不喝酒,我也可以喝汽水。”
“我就那麼像愛喝酸奶的嗎?”
“喝可樂也比酸奶好。”
“如果當時敢開口要桃汁就好了。”
“自己不敢要,怪誰。”
“如果穿的是白衣服就好了。”
“可是……”
已經很久沒穿過白色了,黑色更能隐藏自己,可今天就是黑色,還是沒能隐身。
濕巾用了兩包,衣服沒好半點。
方遠默徹底放棄,又點了根煙,靠在窗台,拽拽衣擺。像小孩吐奶,太醜了吧,怎麼回去?
門推開時,方遠默還在原地發愁。
尴尬的對視,口罩沒戴,嘴角叼煙,帽檐翻在腦後勺。
方遠默宛如剛吐完奶又去抽煙,不慎被教導處主任發現的小學生。
腳底僵硬,頭皮麻煩。一時間,他竟不知是該先滅煙,先轉帽子,先戴口罩,還是先遮住醜陋的“吐奶”。
陳近洲左手插兜,在他叼煙卷的嘴上瞟了一眼,表情有細微改變。
他穿着來時的運動外套,拉鍊卡在最上端,把袋子擺在窗台:“不想穿就扔了。”
印有飯店商标的普通塑料袋,裡面是件加絨套頭衫。
陳近洲沒多停留,轉身就走。
方遠默掐滅煙:“謝謝,學長。”
陳近洲背對他,停了兩秒:“說謝謝的不該是我麼。”
方遠默抓緊袋子裡的衣服,能摸到皮膚的溫度:“你放心,我不會說的,對誰都不說。”
陳近洲冰涼涼的:“所以,你的嘴就是用來吃飯和自言自語的?”
方遠默:“……”
那你的眼睛和耳朵,也不該用來偷看和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