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
溫幼槐從懷中摸出印信,“我從沒讓人去拿過銀子,我的印子也一直在身上帶着。”她将印信遞了過去。
管事的接過來細細查看,額上不由得冒了一層冷汗:“今日我去鋪子裡晚了些,并不知賬房瞞着我讓人取走了銀子,方才看賬簿時我才發現這筆支出,當下就來找您核對。我聽那賬房說來的是個穿豆綠短衫的姑娘,還以為是您派了身邊哪個丫鬟來的,又想着還是來确認一下為好......”
管事往後退一步,又在日光下看印信,“這印信和賬簿上的印子是完全對得上的,若不是您的話,那怕是有人拿了您的印信去私刻,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溫幼槐深吸一口氣,誰會做這樣的事?
平日她的印子都随身放着,除了貼身伺候她的人,别人卻是不能接近的。
除了紅鸢,院裡也有幾個丫鬟常在裡屋走動的,但人太多,一一排查起來要浪費不少時間。
與宋翰之和離的事她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理,眼下卻又出了這麼檔子事,溫幼槐不由有些疲憊。
“你先别急,眼下鋪子裡可還有能支出的銀子?”她不得不先解決當下的事,問道。
管事的點頭:“還有三四百兩,倒也能應對幾日,但賬面上的虧空填補不上,眼瞧着就要到商号收賬的日子,若被上頭知道了,我這管事的怕也做不成了!”
魏氏當鋪對人員的管理是十分嚴格的,溫幼槐接手當鋪時就知道了這一點,但再嚴格也是由人去做事,不管這賬房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管事的卻也會被安上一個疏于管理的罪名。
“你先回去看鋪子,将賬房叫了來,你放心,這銀子我會想辦法追回來,追不回來也會先給你湊夠。”
管事的忙躬身道:“有您這話我就放心了!我這就回去!”
溫幼槐已經冷靜下來,這事說到底和她脫不開幹系,那賬簿上蓋的是她的印信,倘或鋪子真出了什麼問題,最後該承擔責任的也是她。
心思定下,溫幼槐低聲吩咐紅鸢:“去把平日裡在屋裡常走動的幾個丫鬟悄悄叫來,别讓人瞧見了。”
一一問過後,溫幼槐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将人又都散回去,免得打草驚蛇。
很快,賬房來了。
做了當鋪的賬房,按理說生活不應這麼拮據,但瞧他穿着卻很落魄,身上是一件快褪了色的靛青粗布衣,身量也十分消瘦。
那賬房一見了她就要磕頭下跪,“少夫人,我真不知道那姑娘不是您派來的啊!”當下吓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卻不像是假的。
溫幼槐心中有了思索,隻道:“你将那姑娘的面貌細細描述來,若說的好了我便不罰你。”
紅鸢将杌子擡到他跟前,賬房才顫顫巍巍地坐了下來,道:“那姑娘面圓眉細,原我沒仔細瞧她,隻當是少夫人跟前的哪個丫鬟......”說着小心瞥她一眼。
她自接管了當鋪,鋪子裡的人有怕她的有敬她的、自然也有不服她的,但這賬房次次見了她都不太敢露面,應是極膽小的。
想來今日也是怕得罪了她,才把銀子直接給了那女子。
賬房繼續道:“管事的方才回來跟我說了,我才知自己犯了大錯,也是少夫人心善,您方才那麼一提,我卻突然想起來那姑娘遞來印信時,露出過手上的一顆紅痣,黃豆大小的,就在虎口處。”
溫幼槐聽罷輕歎一口氣,這賬房卻是有些癡傻的,難道隻憑手上的一個紅痣就能找到人?不過她叫他來卻也隻是确認他有沒有問題罷了,也沒想着能憑他的記憶找到人。
“你先回去吧。”溫幼槐擺擺手。
那賬房卻還要再說,鴻安立刻走進來将他帶走了。
無論如何,這賬房是斷斷不能再留了,等這事查清楚,便尋個由頭将賬房打發了才是。
溫幼槐起身去了裡間,又在裡頭和紅鸢說了些話,紅鸢獨自出去了。
沒一會兒,紅鸢帶着墨竹進來了,墨竹哭得雙眼紅腫,一見到她就又要下跪,“求少夫人饒了我吧!”
溫幼槐一言不發地看着,一股無力感緩緩湧上心頭。
自從來了宋府,她凡事小心謹慎,對這些丫鬟們也從沒苛待過,即便偶爾聽到一些傳言,她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怎麼就非要逼她呢?
怎麼就非要逼得她毀了現在的生活呢?
紅鸢扯着她的衣裳,拉她起來,“你做了什麼事,跟少夫人說說罷。”
墨竹才漸漸止住了抽泣,開了口:“我表姑家裡有個教課的先生,前些日子突然尋上我,說叫我幫他個忙,我一聽那事卻也不難,就幫他從您屋裡拿了一樣簪子......”
“誰知給了他後他卻拿這事威脅我,又叫我去偷您的印信,我不得已才......少夫人,我知錯了,您可千萬别把我送回東院——”
溫幼槐冷冷看她一眼,她立刻噤了聲。
紅鸢心卻細,當下抓住重點,問:“那位教課先生原是一直在你表姑家裡的?”
墨竹搖搖頭,“上月才去了表姑家裡,說起來倒是和少夫人有些緣分,原那教課先生卻是在親家府上做西席的,聽聞府上的哥兒性子太鬧騰,那先生實在嫌煩,就被我表姑請了去。”
溫幼槐心裡狐疑,紅鸢卻已先她一步問出口,“那人可是留着山羊胡,眼睛細長,眉間還有一顆黑痣?”
“正是!”墨竹瞪大眼看她。
紅鸢立刻明白了,頓時氣得臉色鐵青,“夫人——”
溫幼槐攔住她,先叫了婆子來将墨竹送回東院,手這樣不幹淨送回去了約莫也要被趕出府,婆母的手段一向厲害。
等人都走了,紅鸢才憤憤道:“夫人,這背後可是溫府行的事!”
溫幼槐搖搖頭,“除了二姐,不會是旁人。”
“她怎麼這般對您?您對她掏心掏肺,再冷的心也該捂熱了,她怎麼反倒做這樣的事!”紅鸢氣不打一處來,攥着帕子狠狠斥罵。
溫幼槐心寒極了,先前二姐帶母親來借錢不成,如今竟使出這麼下作的手段。她對溫止言還不夠好麼?
不論是成親前還是成親後,她對溫止言都不算差,能幫襯的都沒推辭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再怎麼樣她也是自己的姐姐啊......
溫幼槐閉上眼,隻覺得前所未有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