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大娘子。”朝雲将食盒放下,左手顫顫巍巍抱住虛握的右手,颔首微蹲,行了一叉手禮。
“起來罷。”季璋正欲離開,卻被朝雲開口打斷。
隻聽得她道:“這是任媽媽吩咐奴家送到娘子院中的飯菜。大娘子眼下可要回院内用?”
看來這任采蓮已經打定主意,将朝雲當作府内女使培養了。隻是眼下這形似,神卻差了些。
人既已交給别人,季璋不欲插手,帶着雙手空空的二寶轉身離開,隻道:“既是任媽媽的吩咐,那你便拎着食盒送到院子裡去罷。”
“是。”朝雲呆愣一瞬,抹掉臉上的淚痕,拎着笨重的食盒踉踉跄跄地跟上。果然這大娘子之前那副善解人意的菩薩心腸是裝出來的。
“怎麼這麼慢?一會兒飯菜涼了可如何是好?”望着落後一大截的纖瘦女子,二寶出聲催促道。
“走吧,咱們先回去。”季璋平靜道。這袁娘子的手藝,她這次是沒機會嘗到了。
讓廚娘送去别處,又讓她帶回來的新手跑腿送飯。這來回的時間差,再加上這還未回暖的天氣,飯菜早已涼透。這頓飯,就是故意讓她吃不上,這任媽媽是在點撥她呢。
片刻後,主仆二人先到了院子,季璋并未回屋反而朝着下首的那排屋子走去。
在廚房時,二寶與後來的袁娘子的反應都告訴季璋一個事實——原身會親自下廚,還是經常下廚。所以她們才不會對她的舉動産生任何疑問。
經常會下廚的人,這院子裡定是有廚房的。果然不出她所料,末尾的那間破舊小屋便是荒廢的廚房。
“嘎吱”一聲,封塵已久的屋子得以窺見天日。屋内鐵鍋、菜刀、火爐等等一應俱全,隻是許久未用上面都落滿了厚重的灰塵。
季璋滿意地瞧着未來施展的天地,迫不及待道:“二寶,尋人來将這廚房拾掇出來,咱以後就在這兒做飯。”
“娘子,小公子現在隻有兩個月,眼下就要清理出來嗎?”二寶遲疑道。
之前就是因為自家娘子懷了三公子後,聞不得一丁點兒油煙味,這才荒棄了小廚房。眼下雖然小公子已經出生,但年紀尚小,怕是也對這油煙味頗為敏感。
“小公子?”三個字連在一起,季璋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喃喃道。
小公子,小孩子——她這是無痛當媽了?
季璋表面風輕雲淡,内心已經炸開了鍋。她三十好幾還單身,人家這二十出頭已經有娃了。
蘇轼有幾個娃來着?季璋在腦海裡瘋狂搜羅,最後什麼也沒搜出來。也對,連對蘇轼本人的了解都約等于為零,又怎敢指望還記得他有幾個孩子。
季璋咳嗽了幾聲,故作鎮定道:“二寶,我一會兒打算做些糕點,府内有幾個孩子需要分的?”
一聽到糕點,二寶此刻滿腦子都是中午那口鼻溢香的梅花湯餅,毫不設防地回答了這大漏勺般的破洞問題,
“郎君還未回來,大公子去學堂了,二公子的牙還未長齊,再有就是小公子了。娘子,您打算做什麼糕點呀?”
所以,她這是生了三個孩子?亦或者年齡與後倆差距太大去學堂的那個,不是原身親生的?
不行,具體情況還是得去探探。這便宜丈夫能躲,這孩子是躲不了的,這敲門的糕點高低得做幾盤出來。
“做點牙沒長齊的小孩也能吃的,你且趕緊找人将這廚房打掃出來。”
季璋瞥了眼這懶洋洋爬滿各處的灰塵,想了想又松了口,“算了,還是找人慢慢打掃罷,今兒先去大廚房做。”
小孩子吃的,總歸講究些。
“朝雲還未将食盒送到嗎?”季璋忙着出門,倏然想起了還有個人來着。
院中灑掃的女使,行禮回複道:“回大娘子,剛剛一面生的女使來了。她将食盒放下,在院中等了會兒便離開了。”
“你···你一會兒尋個身體強壯的小厮,讓他将食盒送回廚房。”确保朝雲安全離開,季璋也不再理會,帶着二寶連忙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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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可是又出什麼事兒了嗎?”瞧着去而複返的季璋,袁娘子停下手裡的菜刀,疑惑道。
“袁娘子,府内有牛乳嗎?我想做些零嘴。”季璋解釋道,心裡沒底。這要求有些瑣碎,但她好歹也是大娘子,應該不存在還需要使銀子才喊得動人辦事吧。
“有的,娘子吩咐一聲即可。”袁娘子十分爽快,招手讓還在擇菜的墩子連忙去買。
自從熙甯四年蘇轼來杭州上任,袁娘子便一直在蘇府,對蘇府的事可謂是一清二楚。
王閏之這原配夫人也是慘,外頭皆說她嫁給蘇通判是享了這潑天的富貴,可這裡面的苦隻有她自個知曉,袁娘子這外人也窺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