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季璋還在與看得一知半解的賬冊鬥智鬥勇時,屋門“砰”的一聲從外面大力推開。屋門折疊撞上同側的格扇門又接連發出“砰砰”的響聲,然後回彈顫抖須臾才重新歸于平靜。
“二寶,發生何事了?”如此大的動靜聲,饒是季璋再怎麼入迷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從賬冊裡擡起頭來卻瞧見了從未主動來找過她的袁亭。
“袁娘子?你怎來了?”季璋頓感不妙,起身離開坐了一天的位置。不曾想長時間未活動的腳一時使不上力,腳下一軟直接打了個趔趄,幸而手撐着木桌這才免遭一摔。
袁亭謹慎地回身将好不容易停止顫動的門關上,這才向季璋走來,正色道:“娘子,李家與何家的親事定下來了。”
“怎如此之快?”季璋一愣,不可置信道。且不說她昨日偶然聽見的綠帽八卦,沒有李盼兒這個表面上彌補官家與布衣之間的“獻祭品”,何家此時的舉措不就是打之前擺譜提高自己身價的臉嗎。
“坊間傳言何瑤與李家小子早已苟合,甚至有了身孕。如今東窗事發,何縣尉怕失了何家臉面,這才匆忙訂下。”
袁亭瞧着季璋呆愣的模樣,繼續道:“娘子昨日才與我說了這件事,今日便傳了出來。我還以為是娘子的手筆呢,眼下瞧娘子的神情方知不是。”
季璋沉思片刻後,嚴肅道:“若我沒猜錯,這事應該是李家人自己傳出去的。他們這是在逼何瑤就範,逼何家主動放低身段。”雖說何瑤也不是好人,但用女兒家的清白來逼迫人家,這李家人着實可恨。
不過事情若是這樣,此事可就棘手了。李家既知曉何瑤有了身孕,想必也知道了與何瑤厮混之人。如今他們敢肆無忌憚将此事散播出去,還認下了這腹中孩子父親的身份,定是笃定那男子因畏懼家中長輩不敢出頭護住何瑤。
袁亭急得失了理智壓根不考慮其中的彎彎繞繞,病急亂投醫般道:“那可怎麼辦?要不咱們也尋人将何瑤腹中孩子的父親并不是李家人傳出去罷。”若是讓何瑤進了李家,她們這些外人想要再幹涉可就難了。
“袁亭,你冷靜些。”
季璋理智尚存,有條不紊道:“且不說這樣做無用,我昨日去過濟世堂。若是現在澄清,順着我的身份對方輕而易舉便可查到你。再順藤摸瓜就能查到李娘子,咱們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功虧一篑了嗎?”
相比袁亭的自亂陣腳,季璋不得不冷靜考慮,畢竟這可關系到她能否順利跑路。若是幫不了李盼兒,不僅李盼兒招攬不到,怕是袁亭也會因此對她心生芥蒂。
沒有大廚,沒有能幫她在外面活絡之人,單憑她一人這店怕是開不起來。她的攢錢和離計劃就要胎死腹中了。
袁亭眼下如熱鍋上的螞蟻,理智燒得所剩無幾,不甘心道:“難不成真要看着何瑤就這樣嫁入李家,徒增李家的嚣張氣焰嗎?”
她與李盼兒不同,她不想救李家人也不想做度人聖母,她隻是不想重男輕女的李家人憑借何家的官威更上一層樓。
“莫慌。”
季璋安撫道:“你先派人盯住何瑤,她與那奸夫定還會見面。咱們隻需等待時機,在何瑤嫁入李家之前讓其他人也看到他們的醜事便可。”
隻要讓更多的人知道真相,她不信李家會不顧自家兒子的名聲,執意娶何瑤進門。她們雖不能說,但不代表她們不能引導大衆知曉更多真相。
“明白了,娘子。”袁亭心領神會,心态也随之平和了下來。
眼見事情解決得差不多,季璋又苦哈哈地回到了書桌前,“若無其他事,你便先回去罷。”
這管家權落手裡,季璋起初以為隻是管錢,想來應該和會計差不多。她隻需用短暫的自由換取錢财調動權,然後繼續美美隐身搞自己的小店,可手中的賬本無情給她上了一課。
“春,嫁外甥女于單錫,借王诜二百貫”······這種大手大腳的“撒錢”行為不計其數,季璋還尋思中飽私囊挪點給自己用用呢,結果這中饋壓根就沒錢,連給外甥女的添頭都是借的!
面對這攤爛攤子,她不僅要搭進去時間和精力,甚至還要絞盡腦汁計劃着如何用最少的錢過上能配得上通判身份的富貴生活,簡稱——如何捉襟見肘地裝|逼。
不用操心這後宅之事,難怪蘇轼的樂觀能流傳千古,隻道是任采蓮為其負重太多。
“娘子這鋪子的事,您可想好了?”袁亭瞧出季璋的疲憊,卻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隻因她瞧中的那家店鋪有其他人也在相看,若不趁早訂下,隻怕這店鋪主人會坐地起價,屆時隻能空手而歸。
季璋聞言,脫力般仰靠在椅子上,須臾似是下定決心般猛然坐直身子,“就濟世堂旁邊那書肆罷。”
袁亭不解道:“那條街上來往之人多為買書的窮苦書生,亦或是患疾尋醫之人,若是想買吃食之人斷不會往那裡去。娘子為何選那裡?”
她心儀選中的那間鋪子雖然小了些,但處在杭州吃食最多的街巷,壓根不用擔心目标客戶的問題。
季璋看出了她想選另外一間,遂道:“袁娘子覺得我們可有什麼能一鳴驚人,在衆多吃食店中脫穎而出的花樣菜品嗎?”
袁亭沉默了。雖然眼前主家娘子做的菜格外好吃,但也不是什麼新鮮花樣,而她也隻會尋常菜式。至于李盼兒,雖會酥油鮑螺,但為了隐藏身份不能顯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