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今日這麼晚了才用晚膳?”蘇轼進屋瞧見桌上的殘羹冷炙,不禁問道。
之前已經放下碗的季璋重新端起了碗,隻是這碗卻是二寶的碗,“初次看賬本不太熟悉,這才晚了些。”
而她自己的碗放在手邊,碗内的湯面還在微微晃動,似乎是剛放下。
二寶站在季璋的手旁,但從蘇轼的角度看去卻是站在季璋的前面。他不禁皺眉,手裡拿着的黃色信封也因驟然用力而出現了皺痕。就算閏之再怎麼寵二寶,二寶也該知些分寸。
“郎君若是不嫌棄,可要嘗嘗這碧澗羹?”季璋瞥見他手中的信封主動搭話,趁機放下碗,端起自己的湯。
面對這似是遞台階的話,蘇轼的眉頭松了些,徑直走向擺着矮桌的坐榻上,并未回季璋反倒是先出聲趕走了二寶,“二寶你先下去,待會兒再來收拾碗筷。”
“···”
垂頭的二寶本想裝死當做沒聽見,卻被自家娘子伸手推了一把,“去吧。”
看出季璋眼中的催促之意,二寶隻得欠身不情不願退了出去,“是。”不過她可沒走遠,剛邁出屋門就閃到了門邊貼着。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她就是冒着被發賣的風險也要闖進去。
誰也别想欺負她家娘子!
屋内的季璋迅速喝完碗裡的湯,起身離開了八仙桌,仿佛是怕一會兒休書扔她臉上的時候扔進菜裡。
蘇轼将手中的信撫平展開,笑吟吟道:“二弟寄信來了,說史氏又有身孕了。”
不是休書啊,季璋又默默坐回了八仙桌旁。
蘇轼壓根沒注意季璋的舉動,仍在興高采烈地分享着蘇轍的幼稚,“隻是這次卻不似以往那般順遂,如今才初春卻偏要吃你做的雲英面。二弟為了哄她,這不特地寫信來讨要食譜方子了!”
季璋努力回憶着有關蘇轍的知識點,但連他哥都不甚了解的季璋,又怎敢指望能記得他弟弟的點點滴滴。
除了《水調歌頭》扒拉出的“兼懷子由”一點記憶之外,她其他都一無所知,更别提這巴巴想吃她做的飯的弟妹了。
“女子懷孕本就不易,如今好不容易有想吃的卻求而不得,隻怕是苦了她了。”季璋套通用模闆,回答得滴水不漏。雲英面所需食材季節性極強,隻有夏秋之際才能做,這還真不是她不想做。
蘇轼聞言,倏然想到了蘇轍的不易,歎氣道:“二弟被貶,如今承恩師的恩做了六品陳州教授,這好不容易才安定了些,也不知這鬧騰孩子來得是不是時候。”
季璋赧然道:“···确實都不容易,不過有身孕總歸是好事。”蘇轼實實在在的擔憂襯得她的假意客套十分虛僞,饒是沒人看出來,她的心也晃了一下。
蘇轼将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信紙重新疊好,小心翼翼塞回信封,視若珍寶般再次撫平上面的褶皺這才放回自己的衣襟内,無奈數落道:
“子由這小子也真是的,已經有五女二子了,居然還想要孩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史氏。”話中似不是之前的擔憂,充滿了嫌棄與說教,季璋卻覺得全是溺愛。這倆兄弟的感情可真好。
季璋靈光乍現,提議道:“要不把任媽媽送過去照顧二弟一家吧。府内這麼多孩子,史氏懷孕正難受,怕是照顧不了他們。”
如今她與任采蓮表面和諧的窗戶紙已經捅破,就算有朝雲這混淆視線的,這老婆子怕也不會閑着。她若是想做些什麼就難了。
蘇轼看向季璋,不假思索地拒絕道:“二弟有楊小娘跟着,不必擔憂。楊小娘雖比不上任媽媽,但也是被母親親自調教過的。而且珺姐兒與玙姐兒都嫁人了,府内也就五個孩子。除了與迨哥兒差不多的瑤姐兒,其他孩子都無需操心。”
“任媽媽還要管咱家,還要協助你管家。知曉你與史氏關系好,你若真擔憂史氏,給二弟寄些銀錢過去就好了。”弟弟雖辛苦,可他也不能學他爹那般苦了自己的夫人。
屋内一時安靜下來,空氣停滞也因這番似情話的護犢子發言迅速發酵,蘇轼停留在季璋身上的視線開始升溫,“閏之,我們已經好久···”蘇過已經三個月了,他們夫妻之間也該有點自己的生活了。
“看賬本确實累,既然任媽媽不走,郎君還是将這管家權收回去罷。”季璋開口打碎一室的旖旎。既然叉不出去,那就讓她忙起來。
蘇轼内心的小九九被摁了下去,卻仍是不死心道:“閏之,我已經許久沒留···”
季璋繼續扔出重磅炸彈,“今日任媽媽來尋我,說想将朝雲送到我院來。我自覺院中不需人,朝雲跟着我也是屈才,故而拒絕了。可任媽媽因此大發雷霆,罵我目無尊長,不知禮數。”不如先夫人。
按照蘇轼剛剛護犢子的那番話,他應該不會袖手旁觀。但季璋不确定蘇轼對她的好,是因為她是王閏之,還是因為她是蘇大娘子。她向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故而她沒有将最後一句說出口。
“什麼?!”蘇轼内心的小九九徹底熄了火,“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前腳才誇了任采蓮,後腳就被打臉。寵妾滅妻這等事都不允許在蘇府發生,下人欺侮主子更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