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倏然來了一群烏泱泱的人。領頭的是一妝容精緻的小娘子。為何說是小娘子,因為她還梳着未出閣的少女發髻。
主角登場了。
“聽說沒,何縣尉家的千金來捉奸了!”
“什麼什麼!李家賣乳酪那小子來望湖樓了?那小子之前賣姐也要求娶何瑤,眼下好不容易把何家千金訂下來了,如今這般又是搞哪一出?”
“我怎麼知道,出去瞧瞧。”
二寶聽得心癢癢,手裡的京棗也不香了,“娘子,要不咱們也去瞧瞧吧。”這望湖樓真是八卦高産地,今日不知又是什麼瓜。
“去吧,回來了講給我聽。”季璋道。
二寶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門口,季璋眼中的溫柔蕩然無存,身後的老頭又開始說話了,“這場戲不就是娘子你安排的嗎,還要聽什麼?”
季璋倒酒的手一頓,随即恢複了正常,目光落在窗外期待下一場主角的登場。這次,她确定這老頭是在和她說話,不過她可不會蠢到自我舉證,露出馬腳。
那老頭瞧見季璋沒反應,也不甚在意,一邊喝酒一邊逗弄着籠中的兩隻肥啾。隻道世風日下,女娃的手段是越發多樣了。
“欸,那不是李家那混不吝嗎?他在這兒,那何瑤之前氣沖沖是去找誰?”酒肆中看熱鬧的人實時解說着對面的情況。
“難不成之前那傳言是真的?”
“什麼?别支支吾吾了,都是天天吃酒的朋友,這麼可就沒意思了。”
“我說,我說還不成嘛。有人說何瑤與要納李盼兒為妾的那個男人勾搭在一起了,她肚子的孩子也不是李家的種,是那男人的。不過那人家裡管得嚴,那人不敢認,所以扣李家頭上了。”
“那人家裡什麼來頭?居然讓何縣尉也不敢為自家女兒讨一個公道。”
“上面的呗,定是哪位高官家的小郎君。否則按照何瑤這性子,誰能讓她吃虧?”衆人想起剛剛她身後的一群壯漢,後怕地點頭附和。
“喲,快瞧快瞧,李家人也來了!這下有戲看了,昨日才說定親,今日就來望湖樓尋人了。”這一語雙關的話一出,酒肆衆人瞬間笑作一團。
季璋不覺吵鬧,隻覺他們的八卦聲如仙樂般悅耳。就這樣議論,越多人知道越好。
她不相信李家人會頂着明晃晃的綠帽名聲将何瑤娶進門,而那高官家的小官人家中聽聞此事也定會有所行動。
氣沖沖的李家人進去沒一會兒,隻見一衣衫不整袒胸露乳的俊秀男子被打了出來,驚得酒肆衆人直呼:“有辱斯文!”
“你個低賤的東西,知道我爹是誰嗎,居然還敢打我?我爹可是沈···”男子從地上爬起來,拉攏自己敞開的衣衫,咄咄逼人道。
李家人雖沒見過指定要李盼兒那人的真實容貌,但知曉何瑤骈頭的存在,眼下又親眼瞧見他與何瑤滾做一處,他們再怎麼蠢笨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但眼下這般處境,在衆目睽睽之下,李家人絕不容忍自家兒子的名頭受到一點侮辱,隻能梗着脖子故作不知,替自己兒子正名,出聲打斷道:
“管你爹是誰!勾引别家未過門的娘子,欺負懷孕婦人,誰家好爹能教得出來?”
“欺負?懷孕婦人?”
沈家小郎君走哪兒不是被捧着,頭一次被倒打一耙也是氣得直接将理智燒沒,輕笑道:
“那婦人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我與我孩子他娘的閨房情趣要你們些個刁民、外人來管?”
此話一出瞬間炸開了鍋,那些知道和不知道前面流言的人眼下都用可憐的眼神看着李家的那個混不吝。
李盼兒的弟弟好歹也是要面子的正常男人,感受到衆人揶揄又可憐的眼神,他體内的血氣升溫翻湧最終直沖大腦,将理智燒無,将出門前爹娘囑托的隐忍抛至雲霄之外。
“我不娶了!何瑤這個不守婦道的破鞋,誰愛要誰要!這孩子的便宜爹,誰想當誰當!”話音未落,人已經沖出了人群。
“李家小子,好樣的!”有人湊熱鬧,在後面拱火道。知曉内情的李家父母聽得心驚膽戰,狠話也不敢放,連忙撥開人群追兒子去了。
主角離場,周圍看戲之人也如作鳥獸散般消失,望湖樓門口瞬間又恢複了清靜。季璋将最後一杯錯認水飲下,意猶未盡般仍盯着窗外。
望湖樓的姑娘出來買酒,二寶混着人群回到了酒肆,湊到季璋身邊,興奮分享道:
“娘子,您不知道。當時那李家人沖進去,那何瑤都來不及拉好自己的衣裳,直接就被那男子甩到床上,這才堪堪擋住露在外面的身體。那哐嘡一聲,聽着都疼,也不知道肚子的孩子有沒有事···”
“真瞧不出你還有說書的天賦,邊走邊說罷。”季璋打趣道,順手将盤中剩下的京棗倒入帕子,準備起身離開,卻被攔住了去路。
是後面那逗肥啾的老頭。
兩人相對而站,季璋這才看清老頭的長相。瘦骨嶙峋的臉上那雙藏在耷拉眼皮下的雙眼炯炯有神,白花花的胡子打理得十分幹淨,一瞧便是富貴人家養尊處優的老太爺。
“那沈家小郎君身份不低,娘子這般算計他,不怕來日遭報複嗎?”
季璋臉不紅心不跳,淡淡道:“不知您在說什麼?我不過就是嘴饞來吃口酒。您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
那老頭的白胡子上下顫抖,似乎是在笑,“你是蘇通判的夫人,這下能告訴老夫其中緣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