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牆上呈柔潤青色,其上緩緩有寒氣溢出,華九湊近些,方看見石牆之上刻滿了三辰六甲符号,凝神細看,忽然心中一動。
她伸出手在石牆上輕點,果然寒氣逼人,隻是指尖相觸,寒氣卻陡然順着手指竄到她體内,綿綿不盡。
華九大驚,這時再想抽手已是不能,隻覺這股寒氣一下子竄到心田,又一下子竄到丹腹。
如此幾番單獨下來,當真是寒意入骨,凍得渾身發抖,牙齒戰戰,比起在那空間時更要難受些。
随即華九聽見一個稚嫩童聲,語氣疑惑:“咦?你是誰?”
不待她回答,它又自語道:“我明明是感覺到了燭龍筋的,可你太奇怪了,不僅有我最喜歡的燭龍筋的氣息,”它頓了頓接着道,“甚至還有我最讨厭的離珠弓的氣息。”
華九面唇皆被凍得發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話,可喉嚨都似被凍住了,發出來的聲音細小又破碎:“燭龍筋,是我師父。”
那童聲沒有回答,似乎在等着她繼續。
寒氣入了骨,入了肺腑,她覺得血液都似被寒氣凍住,再過片刻,就要死在這裡,她斷斷續續艱難道:“離珠弓,不知。”
寒氣在她身體裡運行幾周,似要确認,沒再找着離珠弓的痕迹,折騰一通方抽離了她的身體。
童聲清脆笑道:“我是聽說燭龍筋找了個人類做徒弟,沒想到就是你,”它啧啧兩聲,“太弱了。”她身子破破敗敗如破布頭一般,竟然是燭龍筋的徒弟。
“它是不是什麼也沒教過你,光折磨你了,所以你這般不當用?”
華九暗暗運功,一炷香後,身體方回暖過來,朱唇恢複了血色,方道:“師父待我如子,是我不争氣,反倒給師父丢臉了。”
華九盯着石牆,道:“我本以為浮屠塔中的吾陸神器是太威派拿倒海鏡設下的圈套,不想卻真的在這裡找到了傳說中的燕卿壺。”
石牆聽她叫破自己的真身,也不惱怒,嘻嘻一笑,變幻出了原本的樣子。
正是一隻流光溢彩的大肚子雙耳壺,通身閃耀着奇異的光芒,壺身之上,有着如夢如幻的流雲般的紋路,從壺口蜿蜒而下,若隐若現,全身滿布三辰六甲符印,與石牆之上的符文一緻,預示着某種上古神秘的力量。
兩隻壺耳猶如展翅欲飛的鳳凰,精緻靈動,每一處都顯示着,這不是一件凡間的器物,而是來自仙界的神物。
傳說中的燕卿壺乃是天上九宸元君最愛的插瓶之器,其中滿滿仙飲蜜露,曾育無數的仙樹靈苗,凡人食一滴便可去疾長生,修仙者食一小盅,便可飛升上天,位列仙班。
五件令人趨之若鹜的吾陸神器,若非要排個次序,自然還是能讓人不死不滅的燕卿壺最使人瘋狂,畢竟隻要能活着,萬事便皆有可能。
“我的兩名同伴不見了,可是你搞的鬼?”
燕卿壺仿若未聞,隻笑嘻嘻地問:“你來此也是想讨要仙露的麼?”它聲音如幼兒,清脆悅耳,讓人感到舒暢歡樂。
華九想起師父曾同她說過,燕卿壺性子最是天真。若是人,未經過世俗功利,天真無邪自是好處。
可神器乃由天地之氣凝結而成,不懂善惡,不入因果,凡事最是随性,又在浮世之中被争奪利用,長年熏染下來,更不明對錯,所以它可以天真的挖心,笑嘻嘻的扒皮,不覺自己有絲毫錯處。
華九直擺手,面色難言:“你這些蜜露,曆經千八百年,怕早已馊了,我不要。”
燕卿壺原本笑眯眯地将壺身裡灌滿毒液,隻待她一求靈汁蜜露,就要毒死她。
它這般行為也不是第一次了,光是太威派,死在它毒液之下的就有數十人。
每每看着那些蠢貨将毒液當作仙水喝下去,滑稽的醜态總能把它逗樂,也算它長長久久的無趣裡唯一有趣之事。
它賜仙露,誰人不是欣喜若狂,如得了天大的造化一般。今天還是第一次被人拒絕,理由竟是嫌棄它的仙露不好,這還了得?
燕卿壺将毒液換回仙露,在她面前晃了一晃,頓時芳香四溢,似花香卻又更缥缈,似沉香卻又更輕靈,水質雖澄澈透明,流動中又透出一種難言的光暈,蘊含着天地間最純粹的靈韻。
“如何?”燕卿壺隻與她看,并不與她嘗,得意洋洋,大壺肚子高高挺着,雙耳好似活的一般,直直豎起來,就等着聽她贊歎溢美之詞。
華九搖搖頭,面上毫無它所期盼的驚異之色,淡淡道:“我看也不怎麼樣。”
燕卿壺是真生氣了,蹦了幾下,重重落到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你個小丫頭片子,沒見過世面,什麼也不懂!”
“誰說我不懂的,”華九亦揚頭怒道,“我見過真正的仙露,如珍珠一般瑩潤閃亮,隻聞一聞便讓人如癡如醉,比你這好多了!”
“無知無理,大放厥詞!”也難為燕卿壺,一大肚子水,還能跳這麼高,它通體波紋明亮,毒液從底部激射出來。
華九閃身躲過,毒液射中的地方腐蝕出一個大洞。
華九忙道:“你比不過就要打人麼?就算勝了也勝之不武,這世間自然有比你好上千倍萬倍的蜜露,你縱使殺死了我,也改變不了事實。”
燕卿壺聽她言之鑿鑿,肯定得不行,反沉靜下來,問:“你在哪裡見的?”
華九問:“你問了又如何?”
燕卿壺道:“你說了,我看你是不是诓我,若是诓我,我現在就把你殺了,若不是诓我,我過去把它毀了便是。”它想得很清楚,它自認是最好,若有比它好的,毀了,它就還是最好的。
華九道:“在碌子山底,有一處淨水潭,那可是嫦娥仙子在人間唯一的一處淨身之地,我曾有幸一觀,那清潭不大,夜間瞧去,竟像由無數顆柔潤瑩燦的珍珠彙聚而成,香味更妙,仿佛集合了世間一切美好的氣息,隻聞一聞就讓人疲憊頓消,心情舒暢。”
燕卿壺越聽越不高興:“你這人當真放肆,我曾擺立在九宸元君的案前,為她供花,你竟敢拿嫦娥的澡池子來比我?”
華九道:“雖你在元君案前,到底不是元君親手澆灌,那淨潭卻不同,得了仙子肌膚的親潤,可是不比尋常,現在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你看這些年來找你的人是不是越發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