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北境的風雪能要人命。
沈平川伏在馬背上,意識已經模糊。
鮮血從腰間的傷口不斷湧出,在雪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紅。身後的追兵早已不見蹤影,但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父親...孩兒不孝..."他喃喃自語,眼前浮現出鎮北将軍府高大的門楣。
這次出征前,父親拍着他的肩膀說:"沈家的兒郎,甯可戰死沙場,也絕不能做逃兵。"
可現在,他不僅打了敗仗,還被自己人暗算...
意識越來越模糊,沈平川終于支撐不住,從馬背上滑落。
冰冷的雪地接住了他,卻比不過心底的寒意。他緩緩閉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還活着!"
一個清脆的女聲突然在耳邊響起。沈平川勉強睜開眼,視線裡出現一張模糊的臉——是個少女,約莫十三四歲,背着個藥箱,正焦急地檢查他的傷勢。
"别睡!堅持住!"少女拍打着他的臉,聲音裡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
沈平川想說話,卻隻吐出一口血沫,少女二話不說,從藥箱裡取出銀針,快速在他幾處穴位上紮下,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卻奇迹般地清醒了幾分。
"忍着點。"少女說着,又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藥丸塞進他嘴裡,"吞下去。"
藥丸入口即化,苦澀中帶着一絲甘甜,沈平川感覺一股暖流從喉嚨蔓延到全身,傷口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少女動作麻利地為他包紮傷口,又脫下自己的鬥篷蓋在他身上:"我去找人幫忙,你千萬别睡!"
沈平川想拉住她,卻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他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個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隻留下一縷淡淡的藥香萦繞在鼻尖。
不知過了多久,嘈雜的人聲和馬蹄聲将他驚醒,是父親派來尋他的人!沈平川掙紮着想要起身,卻再次陷入黑暗。
再次醒來時,他已經躺在将軍府的床上。
父親坐在床邊,見他醒了,緊繃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命真大,要不是那個小丫頭及時發現..."
"她...在哪?"沈平川艱難地問道。
父親搖搖頭:"不知道,士兵們趕到時,隻有你一個人躺在雪地裡,身上蓋着件鬥篷。"
沈平川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模糊的臉和那縷藥香。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到那個救了他性命的姑娘。
王佳抱着藥箱,匆匆穿過太醫院的長廊。她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北境送來的傷員太多,連她這個剛入太醫院的小學徒都被拉來幫忙。
"王佳!過來搭把手!"師父在裡間喊道。
她趕緊跑進去,幫着師父給一個重傷的士兵換藥。
士兵疼得直哼哼,王佳熟練地取出銀針,在他手上紮了幾針,士兵立刻安靜下來。
"手法越來越熟練了。"師父贊許地點頭,"這批傷員處理完,你就回家休息幾天吧。"
王佳搖搖頭:"我不累。"
其實她累極了,但比起休息,她更怕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
父母早逝,她從小跟着祖父學醫,十三歲就被選入太醫院做學徒。雖然年紀小,但天賦異禀,深得師父器重。
三天前,她出宮采藥時,在雪地裡發現了一個重傷的年輕将領,那人傷得很重,她費了好大功夫才穩住他的傷勢,又跑回城裡找人幫忙,可惜等她帶着士兵回去時,那人已經被同伴救走了。
"聽說那是鎮北将軍的獨子。"師父一邊配藥一邊說,"幸虧你及時發現,不然小侯爺可就危險了。"
王佳手一抖,差點打翻藥瓶:"鎮北将軍的兒子?"
“是啊,沈小侯爺,聽說才十八歲,就已經立了不少戰功。"師父歎了口氣,"這次好像是被人暗算了..."
王佳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幫着處理傷員。
她救人時從不過問身份,沒想到這次救的居然是将軍之子,不過對她來說,那隻是一個需要救治的傷患罷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佳漸漸淡忘了那個雪夜。她在太醫院的表現越來越出色,年僅二十出頭就被破格提拔為正式太醫,專門負責後宮嫔妃的診脈。
這天,她照例去給剛入宮的姜貴人請平安脈,姜貴人是丞相之女,性格溫婉,待人和善,王佳很喜歡這位主子。
"王太醫來啦。"姜若彤笑着招呼她,"快坐,秋菊,上茶。"
王佳行了禮,仔細為姜若彤診脈:"貴人脈象平穩,隻是有些肝火旺盛,臣開副清火的方子就好。"
姜若彤點點頭:"有勞王太醫了。"
診完脈,王佳起身告辭。剛走出殿門,就聽見一個清朗的男聲:"這位就是救了在下的太醫?"
王佳擡頭,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睛,那是個二十多的年輕男子,劍眉星目,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靛青色的錦袍,腰間配着一柄長劍。
一瞬間,王佳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沈小侯爺說笑了。"姜若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王太醫醫術高明,救過的人可多了。"
沈...小侯爺?王佳猛地瞪大眼睛。雪夜裡那張模糊的臉突然清晰起來——是他!那一次她救過的将領!
沈平川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看着王佳:"王太醫,好久不見。"
王佳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沈平川,更沒想到他居然認出了自己。
"小侯爺認錯人了。"她低下頭,匆匆行了一禮就要離開。
沈平川卻側身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那件繡着藥囊花的鬥篷,是你的吧?"
王佳心頭一跳,藥囊花是她家鄉特有的花,母親生前最愛,所以她所有的衣物上都會繡上這種花。
"我..."
"還有這個。"沈平川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當時你喂我吃的藥,是這個味道。"
王佳看着那個熟悉的瓷瓶,終于不再否認:"小侯爺記性真好。"
沈平川笑了:"救命之恩,豈敢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