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下得很大,呼嘯的寒風卷着冰碴子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疼。
謝長安蜷縮在軍營最角落的草堆裡,銀白的發絲沾滿了血污和泥土,十七歲的少年身上已經布滿了各種傷痕——有些是戰場上留下的刀傷,有些則是來自他那些所謂的"兄弟"。
"雜種也配上戰場?"三皇子赫連琮一腳踹在他肩上,厚重的皮靴底碾着他纖細的手指,"父王讓你來,不過是讓你當個活靶子。"
謝長安咬着牙不吭聲,赤紅的眸子在夜色中泛着野獸般的光。
他是北戎王與漢人女奴所生,排行十七,卻是最不受寵的那個。這次出征,其他皇子都有精銳親兵護衛,唯獨他被丢在最前線,美其名曰"曆練"。
"聽說大謝的錦衣衛最近在附近活動,"赫連琮俯下身,惡意地笑着,嘴裡噴出的酒氣熏得謝長安想吐,"明天你就帶小隊去探路,要是遇到他們...呵呵,正好替我們擋刀。"
謝長安知道,這是要他送死。但他沒有選擇,隻能沉默地接下那枚冰冷的令牌,等赫連琮走後,他才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
第二日黎明,天色陰沉得像是要壓到地面上來。
謝長安帶着十個同樣不受重視的士兵出發了,這些人大都是各族奴隸出身,和他一樣命如草芥,雪原上一片死寂,隻有寒風在耳邊尖嘯。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是錦衣衛!"一個士兵驚恐地喊道。
謝長安眯起眼睛,隻見一隊黑衣人如幽靈般從雪霧中沖出,為首之人戴着銀色面具,在黯淡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那面具上雕刻着曼陀羅花紋,妖異而危險。
"列陣!"謝長安厲聲喝道,同時抽出了腰間的彎刀。他知道逃不掉,索性迎了上去。
刀光劍影間,鮮血噴濺在潔白的雪地上,開出刺目的紅花,他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最後隻剩下他一人,被十幾個錦衣衛團團圍住。
"北戎的探子?"銀面具後的聲音冰冷,竟是個女子。
謝長安不答,突然暴起發難。
他的刀法狠辣精準,竟一時逼退了幾個錦衣衛,銀面具女子冷哼一聲,親自出手。
兩人交手數十招不分勝負,刀劍相擊的火星在雪中格外耀眼,最終謝長安的刀被挑飛,女子的劍尖抵在他喉間。
"身手不錯。"她評價道,聲音裡竟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欣賞。
謝長安突然伸手,一把掀開了她的面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他看見了一張年輕女子的臉——眉目如畫卻冷若冰霜,最令人難忘的是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卻又亮如星辰,仿佛能看透人心,讓人無所遁形。
女子顯然沒料到這一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随即劍鋒往前送了半分:"找死。"
謝長安卻笑了,嘴角溢出鮮血:"原來錦衣衛統領是個美人。"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她,劍光一閃,謝長安肩頭頓時鮮血淋漓,但奇怪的是,她沒下殺手,隻是冷冷道:"滾回北戎,告訴你們王上,大謝邊境不是他能觊觎的。"
謝長安捂着傷口,看着錦衣衛們遠去的背影,記住了那個銀面具上的花紋——一朵盛開的曼陀羅,就像那個女子一樣,美麗而緻命。
他沒想到,三年後,自己會以質子的身份再次踏上大謝的土地,更沒想到會在金碧輝煌的皇宮裡重遇那雙令他魂牽夢萦的眼睛。
"這位是錦衣衛統領楊雪婷,負責你在京期間的安全。"引路的禮部官員介紹道,語氣中帶着顯而易見的輕蔑。
謝長安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是她!雖然戴着那副熟悉的銀面具,但那挺拔的身姿和清冷的聲音,他絕不會認錯。
楊雪婷公事公辦地行了一禮,眼中沒有絲毫波動,顯然沒認出他就是當年那個掀她面具的少年。
謝長安暗自苦笑,是啊,誰會記得一個手下敗将?更何況他現在是個人質,處境比當年更加不堪,北戎戰敗後,他那所謂的父王毫不猶豫地将他這個"雜種"送來當質子,美其名曰"修好",實則是借刀殺人。
大謝的皇宮比北戎的王庭精緻百倍,卻也危險百倍。為了活下去,謝長安開始小心翼翼地經營自己的位置,他生得與謝聿有七分相似,這引起了太後的注意。
"好孩子,過來讓哀家瞧瞧。"張怡然在慈甯宮召見了他,眼中閃爍着算計的光芒。
謝長安乖順地跪在她腳邊,任由她撫摸自己的頭發。他能感覺到太後手指的顫抖——她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真像..."太後喃喃道,"尤其是這雙眼睛..."
從那天起,謝長安成了慈甯宮的常客,他陪着太後下棋、賞花,聽她講述謝聿小時候的事。
表面上是溫順的寵物,暗地裡卻在收集太後的罪證——每一份密信,每一次密謀,他都記在心裡。這是他保命的籌碼。
偶爾,他會在宮中遇見楊雪婷,她總是匆匆而過,從不與他多話,但謝長安注意到,每次太後召見他,楊雪婷都會在不遠處值守。是巧合,還是...她在監視他?
一次宮宴後,謝長安故意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地走到禦花園。果然,楊雪婷如影随形地跟了上來。
"楊統領..."他倚在假山上,笑得玩世不恭,"這麼關心我?"
楊雪婷冷聲道:"奉旨保護質子安全。"
"保護?"謝長安湊近她,酒氣噴灑在她面具上,"還是監視?"
楊雪婷後退一步,手按在劍柄上:"請質子自重。"
謝長安突然伸手想摘她面具,被她一把扣住手腕,兩人距離極近,他都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像是雪後松林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