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交近二十餘載,好友心志所求即便不全然知曉,于行止裡也能揣度許多,柳瞻也知裴銘其人心中正盤算着營救師長,入京後一直為此奔走求援,看他如此重視,特叫人看着禀報,不免多打探幾句。
“并非那些,是與母親有關。”裴銘見好友見事清楚不免欣慰;又見其言辭有提點關切之意,心中更是熨帖,話音也比适才柔緩些許:“秋日時母親咳疾厲害,這位女店主彼時尚在内宮,我以功勞相攜于殿前特求了一止咳潤肺梨湯方子,很是對症的。你也知母親極厭惡那些子苦湯藥,便是有你哄着也不好使。前次翻看醫家古籍,見到著有食療之法,也讓家裡庖廚比着試做,不曾想滋味苦澀粗陋,既不通此道,故而想着問詢一番罷了。”
二人正聊着,房門被敲響,門外有小子回話,正是被主人派去盯梢的劉昌,“回禀阿郎,如意娘子托奴轉達,主家若是有事相商,可于今日未時末刻到店一叙。”
裴銘颔首,揮袖将人遣散出去,繼續與已經開始往藏書架子上亂翻的友人商談:“你在京兆可還習慣?今日可随我去拜見禮部那位大人?顧師曾與其知交故舊,秉性耿直公允,是位很和善的主官。”
“什麼準備也沒有,如何去?”柳瞻正翻着剛找到的傳奇頭也沒擡,“你如今還寫這話本子麼,我覺着比東西市賣的那些還要有趣呢,何不也刊印了試試?”
“呵,我沒有,不願意,不需要。”拒絕三連,裴銘将人從榻上拔起,拖着去向母親請安:“若你實在閑暇無事,不若替我多陪陪母親!”
“也不是不行,隻是你可記得抽空續寫那傳奇下半部——唔嗯啊你——”
此處被捂嘴拖行——
赴宴回府已過午時,因守着與那如意店主的約定,裴銘隻換了衣衫,簡單洗漱後便往食店走去。店鋪門口已收起家夥,地面桌案也擦洗過一遍,沒了早間紛雜哄亂,顯得牆壁塗畫有些雅緻。
“可是四時之景?”裴銘細細打量,覺着似是出自一人之筆,“是同一片梅林吧。”
杜瑾引人往裡落座,又讓阿環虛掩了店門,聽得這番斷言連連點頭,面上笑意融融。
“筆觸細膩,與這暗色隔欄連成一片,似從牆裡自然長出來一樣,很有巧思。”
阿環奉上熱乎茶飲杯盞後便回後宅忙碌,隻餘二人相對而坐。
“大人謬贊,不知此間有何事相商?”杜瑾倒上乳茶,将碗盞遞給對方後繼續開口:“兒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有關——大人還是請回罷。”
裴銘輕抿一口乳茶,并不甜膩,反而有股茶葉清香,倒比那些子加鹽加安息茴香孜然一通煎煮的茶飲子好吃百倍,加之見店主女郎如此警惕,心中很是滿意,放下杯盞後叉手一禮正色開口:“店主行事妥帖,某自然知曉。然并非為此而來,不知女郎可還記得前次梨湯事,此番隻為盡孝罷了,請女郎寬心不必相疑。”
心中大石落地,這位裴大人身量挺拔姿容俊朗,其實早間打一照面,杜瑾便将人對号入座,隻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定裝不認識,誰知這憨貨轉頭便紮上來,又不好推脫,若隻是為了親人,倒不是不能談,隻是——
“兒不過區區一庖廚,從未學過岐黃之術,哪裡有那望聞問切延醫開藥本事,大人便是求錯地方了。”
“與醫藥并無幹系的,某想着家中或可炖些藥膳以食療滋補身體元氣——”事關人家生意根本,裴銘多少有些羞赫,便沖着對方拱手緻歉一鼓作氣說将出來:“實是家母脾胃虛弱,既覺着菜肉葷腥,又吃不慣那京都甜膩之物,府内飯食皆不适口;家中庖廚雖也有心改善,可比着古方所得卻粗陋難吃,多方惶恐……”
“嗯哼噗呲~哈哈”
話語尚未說完便被一陣嗤笑打斷,隻見對坐店主女郎以絲帕遮掩笑聲不斷,不禁有些迷茫,難道自己所言很滑稽好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