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肆虐,如波濤洶湧。
原本喜慶熱鬧的姜家,現在如同人間煉獄,隻剩凄厲慘叫與房梁倒塌之聲。
所幸大火還未蔓延至洞房。
準備接應思葉的女童此刻滿臉驚恐,竭力撞開門,氣喘籲籲道:“小姐!小姐!快,快跑!姜家起大火了!”
端坐于內的安思葉怔神,手臂便被猛然拽住,“着火了?”
女童急得直跺腳,“現在全亂了!小姐!我們快逃!”
“怎麼回事?那,那娘呢?”
如今的思葉思考遲緩,時不時犯頭疾,還未回神,便隻問娘。
女童看不下去,一把扯下她的紅蓋頭,對上空洞眼眸,“方才我撞見安公子和旁人啟動陰煞陣,破了姜家大陣!陰火燒死了兩家許多人!!若非我早便離開了大堂,不然我也被燒死了!”
安公子...陰煞陣?燒死了....兩,家許多人?
每個字涼匝匝地砸進她的心,一時如遭雷亟,身子僵冷。
安思葉失聲道:“你,你再說清楚...!”
女童不忍道:“小姐....我也未曾想到...從萊山那傳來消息,有魔修設計殘害無數弟子,其中牽連五大宗派,現已發布全界通緝....”
腹中的胃不斷痙攣着,酸水翻湧作勢要沖上喉間。
“小姐,安公子....也沒有退路了,我們得去找....”
“你說什麼?”她死死抓住她雙肩,劇顫眼瞳中滿是撕扯的病魔,恍惚卻激動道:“這和露青他有什麼關系?!你現在帶我去找露青和大姐!現在!”
露青可是萬芩掌門的親傳弟子,受得光掌門真傳,向來行俠仗義,嫉惡如仇,豈會作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定是哪裡搞錯了,露青怎會是壞人?!
可說着見女童無動于衷,眼裡滿是對瘋子的悲憫,她的身子涼得不行,根本穩不住,顫顫巍巍地,抓着女童的手臂,癱軟在地。
忽地,在無數鈍刀似的變故中,不堪與屈辱再次卷血潮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這種眼神?
為什麼....
現實中,女童歎氣搖頭:“小姐,你怎麼就不信呢?你看外面。”
女童站到思葉身後,眸中流轉赤紅,擡手緩扳過僵硬的頭,無奈地迫使那瀕臨崩潰的目光朝門外看去——
慘烈陰火鋪天蓋地,如蟒蛇般不放過任何獵物,興奮所擴大的血瞳映着孤立思葉,折射出貪婪的意味。
望不到盡頭的火,像無盡的深淵,滿是沖天的慘叫。
猝然,一恍影子踉跄現于火中,竭力至極的手腳拼命地往外抓,被火浪侵襲着,聲嘶力竭地發出一聲女人的嘶吼:“思葉!快走!快走!!!!”
是娘的聲音!!!!!
安思葉心髒驟滞,眼睛睜得極緻,“娘!娘?!”
嗆人煙味無下限鑽進她的肺,不及猛烈咳嗽,她四肢并用地往外爬,笨拙地才想起要站起來!她想直接闖進火海,見到朝夏堇!
奈何這次不如幼時,有娘牽她的手,數着一二三,小心看護着她的第一次走路與奔跑。
女童吓得一急,趕忙拖住她腿,“小姐!别出去!”
安思葉丢了魂,死也要出去,死命想扒開她,也徹底找不回原本的聲音:“娘在外面!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小姐!你會死的!我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讓小姐活下去!!!”思葉仍掙紮着,女童也死死不放開她。
砰然一聲,安思葉摔在門檻上,狼狽爬起來,卻隻得眼睜睜地看着火中影子被火吞噬!
“娘!!!娘!你滾開滾開!!!”
安思葉急得手不聽使喚,一個勁地扯去女童,好不容易甩開她,爬出門檻時——
一煞寒光闖進眼眶,炸開血光,瞬間屍首分離!
沉重驚響,焦黑的頭顱滾到地上。
不速之客從火中走出,一身素衣已看不出原本的顔色,手中長劍血淋淋,腳邊是猙獰的血頭,他望着思葉,映火的彎眸充斥妄念,解脫似的笑出聲:
“思葉,走吧,沒人能阻攔我們的未來了。”
一字字抵入她的耳膜,深刻至死。
直到,那猖狂陰火将安露青與屍體覆蓋,徹底消逝于火夜。
連帶着消逝的,還有思葉的理智與整個世界。
安思葉徹底崩潰了,對着歸于死寂的火海,爆發出了足以竭盡生命的慘嚎。
“啊啊啊啊啊啊!!!!!”
沖破雲霄,似乎試圖向信仰的神佛求助,奈何隻有回蕩的歇斯底裡在回應她。
她幾乎連滾帶爬地朝火海去,可身邊女童又纏來,死命抓住她:“小姐!!”
“不要!不要啊!你給我滾!你給我滾!!!我要找娘,找娘!!!!”
安思葉眼眸通紅,滾燙的淚水滴落至地,随着她腦海中的幻想一一破碎泯滅。
女童看着安思葉這般瘋癫模樣,于心不忍,“小姐!事到如今,安公子已暴露本性!你也看到了!不要對他抱有幻想了!小姐,你要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娘死了,娘死了!我還活什麼?!”
“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我不走!!!!”
思葉用盡全身力氣,恍惚起身,卻漫無目的地回到洞房,她好像什麼都感知不到了,從撕心裂肺的悲聲,到現在行屍走肉的靜然。
“我不走,我不走....娘,我不走...”
安思葉在洞房裡胡亂翻找,嘴上還在語無倫次地喃喃着“娘”。
六神無主間,她終于找到了一條紅繩。
女童見狀,急道:“小姐!你這是幹什麼?!”
“閉嘴....你自己走,不用管我了,不用管我了....”
安思葉雙眸無神地站在闆凳上,将紅繩繞在房梁上。
“小姐!”女童臉色都白了,試圖阻攔,“快下來!!不要這樣糟蹋自己!安公子指不定是有自己的難處!小姐!”
“滾吧...都滾....讓我留在這裡罷...不要管我了,我是個禍害。”
她拿着紅剪子,捅破金丹,鮮血流湧,劇痛如潮作勢淹沒她,可面色木然,就連身子也無一絲顫抖,手也出奇的穩!
她望着眼前的紅繩,感受着被封印的百年道途徹底消逝,忽地笑了。
溫涼淚水染深了紅繩,她緩緩閉上眸,金钗流珠和紅鞋微晃着,房梁吱呀響着,直至歸于止息。
女童站在原地,看了最後一眼的屍體,便轉身出門,望着熊熊大火,與沈問傳音道:“向掌門大人彙報,我的任務已完成。”
收到新命令的丹鶴趕來姜家,隻發現了持劍欲闖的安喻。
丹鶴攔下弟子,與安喻隔了數步遠,才冷聲道:“玄武掌門有令,還請閣下與我們走一趟。”
安喻勉強維持五感,聽清他的話,隻瞥他一眼,漠不關心道:“我姊妹還在裡面,等會跟你們走。”
下一瞬,安喻便消失在了丹鶴眼前,讓那滾至舌尖的話又回到喉間。
可是...掌門不是說,那個安喻的姊妹已經死了嗎?
安喻隻身闖入火海,用素雪劍強行闖出一條路。
衣袂劍穗飄飄,陰光貼在冷若冰霜的面龐,照亮了眉宇間的肅然與擔憂。
在轟然倒塌的廢墟中她來去自如地穿梭着。
姜家的護法大陣怎地被打破了?
隻希望安思葉别出事....
眼下聯系不上安露青,她隻能先行動了,若是再遲疑半會兒,她怕那暗衛護不住安思葉。
途中,一道傳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不好了!安小姐她她自缢了!!!”
什麼?!
安喻腳步一滞,險些跌入火海。
這聲音,是安露青安排的暗衛!
“思葉她怎可能自缢?你莫不是看錯了?”
安喻落在檐上凝望着與火翻湧的黑雲,心中升起一抹不祥。
昏天地暗,死氣彌漫。
“快來啊!不僅安小姐死了,還有安家主和朝夫人也葬身火海了!我現在躲在洞房裡守着小姐!根本哪兒也跑不了!”
“你說什麼?!”安喻驟然色變,緊握劍柄的手不住顫抖着,“死了?都,都死了?!”
“這陰火從大堂那邊燃起來的!姜家的禁制也被人打破了!我原想去救朝夫人!奈何火勢太重,我根本闖不出去!!”
安喻蠕動的雙唇與臉色一樣慘白,她竭力壓下胸口翻滾的窒息感,朝洞房處趕去。
她沒想到,沒向導居然會有人敢沖着兩家人來!到底怎麼回事?!
姜家和安家可都是音華宗的背後重要勢力,不是随随便便便能動搖的。
安喻望着愈來愈近的洞房,雙唇緊抿成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