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林沉冥,人影綽綽,如潮般的強烈威壓漫過全身,侵肌裂骨。
安露青繃緊了身子,孰料身後忽響幽笑,一下子随着氣流鑽進毛孔,激得全身發起冷汗。
是他不久前剛聽到過的聲音。
熟悉卻莫名畏懼。
“李懿?”
兩字跌入阒然森林,顯得格外清晰。
“原來安公子還記得本座?”
腳步聲沉沉回蕩,直撞耳膜,直至那道玄青身影緩緩現身。
一寒月光滑過棱角分明的面龐,長眸深如遙遠古山,山觀人獸,若蜉蝣般渺小。
他負手信步,劍眉微揚,笑不達眼,卻用平易近人的語氣說:“安公子可與本座走一遭否?”
安露青眉一緊,鬓角被汗浸透,藏在袖下的手死死攥着丹砂,接連後退了數步,努力維持冷靜,警惕一切。
“啪嗒”劍尖血珠落地,打破死寂。
“安公子是不是還不知安姜兩家之事?”
李懿頓住腳步,立在不遠處,定定地看着他。
安露青冷笑一聲:“怎麼?不打算拿這事加重我的罪?”
李懿睨着他,眼神意味不明:“看來安公子不曉得啊。”
“兩家人在這場火中,包括安柳,朝氏,安思葉,皆無一人生還。”
一字字血腥頓時猶如五雷轟頂,他的腦海空白一片!
心髒似乎漏了一拍,他那瞬間煞白的臉色,暴露出了最後的心理防線。
不可能。
他有安排暗衛,有安排暗衛的。
那暗衛是他們娘親本家的,是自小伴在娘親身邊的!實力修為相當,不可能連人都救不出來!
想着,卻又不知為何,止不住地,身體戰栗着。
本家....
朝家....以前所依附的宗派好像是...!
安露青越想越覺着細思極恐,突然間念想如疾電閃過,他猛然擡頭望向正對他笑的李懿,呼吸一窒。
回想萊山,李懿像是在演一場戲,一場甕中捉鼈的戲。
他一人靠樹,以支撐站立,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傳來抽劍尖音,無數刺眼的光紮進他眸中。
緣錦一案隻是插曲,李懿原本就想要音華宗死得徹底,隻是音華掌門推出了一個導火線:謝怡然。
一把把的火一直從緣錦城燒到了安家。
他想駁不可能全死了,可是對方丢來的憶靈珠已然播放了現實。
兩家內,都曾遺留在後院的咒術下藏着密集的陰煞字文,一同接受獻祭,陡然爆發化陣,翻起熊熊烈火。
叛亂内争一并激發,厮殺無止,伺機暗衛接連動身,風波本就攪得大廈将傾,隻需稍稍出手,兩家一宗便是一座廢墟。
安家與姜家在一夜之間堕落深淵,再難以起家。
火的殘影刻在他的眼中,搖搖晃晃的繡花鞋,不再動了。
冷風狠狠抽打着那毫無血色臉,仿佛在告訴他:死了,全死了,思葉也自缢了。
明明思葉應該生活在光亮之下才對,明明不應該被卷入其中。
這一切都不該!!!!
安露青渾身發軟,精神逐漸恍惚,忘卻了危機,忘卻了反抗。
他擡頭,仰望着月,脫力坐到了樹下。
腦中劃過最後的天真妄想:如果他是一個名門子弟,他就有資格娶思葉,思葉便不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他也将有能力護住她,讓她活得無憂無慮。
可他隻是卑賤乞丐,隻是别人的走狗。
“死了,全死了....哈,你當真一個都不放過,”
全是血的博弈中,他敗了。
幾日內,兩大家族接連覆滅,音華掌門追捕逃犯卻遭反殺,更有音華掌門親傳弟子殘害各宗弟子一事,掀自此起陣陣軒然大波。
根據玄武宗的最終審判結果,兩家陰火一案,實為姜尋及音華宗所謀劃。
修界五大派中排第三的音華宗,終是跌了末尾。
原内亂不斷的謝家有了止息,新一任家主與玄武宗及朝家,建下友好聯系。
另外,曾被音華宗私藏的絕世魔器丹砂,最終托于歸佛門渡玄大師保管。
此時,于玄武宗地牢下。
安喻雙目無神,像個被強撐起的冰冷屍體,坐于牢中。
忽然,一陣清脆在牢外響起,沉重牢門被少年打開。
她沒有擡頭去看,隻是那麼木然地坐着,一動不動。
“安露青的審訊結果已經出來了,掌門說你有權知道結果。”